因為這條紅線的緣故,事情發展再次偏離了十萬八千裡。不過這回被重蓮所救已經不足以叫季秋楓震驚了,因為他再次醒來時,依舊困在嶽離商殼子裡。
心頭已将紅衣仙罵了千百遍,面上還是不動聲色的裝嶽離商。
本想開口的,一擡臂發覺自己赤身露體立馬彈坐起。腳踝大腿一陣刺痛叫季秋楓更加清醒,他低頭看去,發現傷口早已被包紮好了。
這一看不要緊,要緊的是季秋楓一坐起,蓋在身上的衣袍登時滑下,垂落到小腹,透過縫隙甚至能夠看到某個不該看的物什。
季秋楓驚悚了片刻,趕忙将一旁的被子扯過蓋在身上,而後把那原本不屬于嶽離商的衣袍扔飛在旁。
隻是赤個上身也就罷了,居然連褲子也被扒了,且當是為清理包紮傷口。扒了也就罷了,不給蓋被子反而蓋一層薄薄的外衣,根本遮不住什麼,倒像嶽離商看那污穢之冊上的變態樂趣,欲掩不掩引人遐思。
雖然不願意相信重蓮會玩得如此變態,可一想到對方好歹是個血氣方剛的正常男子,又心喜嶽離商,季秋楓就不得不嚴加提防。
重蓮到底善解人意得很,淨過“嶽離商”的衣袍後烤幹送進來,擱在榻邊稍作停留,将那皺成一團的衣袍拾起,又邁步出去:“……我煮了粥,離商師弟有胃口便嘗嘗吧。”
季秋楓沒開口,他趁重蓮出去的間隙趕忙換上衣袍,而後才下榻環顧起四周來。
此間乃一方簡樸清幽的院落,一應陳設皆為花木所制,推開窗,立即有草木清香傳來。綠色無邊,夾雜在愈漸寒涼的空氣中更顯幽靜。
若無那些雜七雜八的糟心事,此地倒是個歸隐久居的好地方。
阖眸淺嗅一口頓覺心曠神怡,不過才怡片刻重蓮便推門進來了,僅僅須臾的好心情登時逃竄而飛。
兩人對坐,重蓮将已經盛好不燙不涼的粥遞給他,季秋楓思索片刻還是接下,很平常的道:“多謝。”
略覺氣氛尴尬,所以連師兄也沒叫。重蓮心細如發當然能察覺到他的心緒,不知是因為一時興起想要逗弄他還是怎地,季秋楓剛喝進一口粥險些吐出來。
“離商師弟還記得之前對我說過的話嗎?三月之期已過……雖然希望渺茫,可我還是想問問你,願意…願意帶我走麼?”
為什麼是嶽離商帶他走而不是他帶嶽離商走?
季秋楓不太明白,瞧了眼重蓮恰好看到他頭戴的白色發帶,心想:“難不成是因重蓮母親亡故所以對蜀中再無一絲留戀?”
沒得到答案自然沒有下文,一時安靜下來,季秋楓像是思索了好半天才搖搖頭:“…抱歉。”
兩回表露心迹所對之人皆非嶽離商,季秋楓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若能開口,定然要說:“不好意思了重蓮,這回你面對的還是你師尊我。你說你追人也該講究個方式方法啊,每次都不合時宜,怎能不失敗?”
換個兩人沒有互換殼子的時候,說不定都有機會,至少在季秋楓看來,重蓮是個溫和能幹值得相托之人。
有一口沒一口的咽下些粥,季秋楓陡然生出一股壯士斷腕的痛惜之情。
重蓮并未輕易放棄,先是自言一番,再是猝不及防一陣見血的挑破那層遮羞紙。
“起先我想問師弟為什麼,可是後來我發現不必問了,因為你是混賬!你心中那人,連你自己都不敢道出姓名……”
季秋楓覺得重蓮講得很對,嶽離商的确膽大妄為十分混賬。可他這樣直白講出來,幸虧不是嶽離商本人聽見,不然高低得甩個冷臉過去:“與師兄何幹?”
重蓮瞳中似乎閃過一絲痛楚,轉瞬即逝難以察覺,可下一刻好似又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溫柔道:“師尊他老人家風姿綽約我自不能及,可人倫有常,想必你也備受痛楚煎熬。”
重蓮已然體貼到一個令季秋楓也吃驚的程度了,然而這點吃驚遠不及重蓮接下來的話讓他瞠目結舌。
“蒼穹之月觸手難摘,長夜漫漫何等寂寥,師弟同我試試,說不定覺出美好滋味,未必不能聊以慰藉。你所有脾氣,一切傷心難過都可以交給我,我替你撫平收好。”
越說越虔誠,仿佛此刻手持高香拜叩神佛以求恩賜:“和我試試吧,離商師弟……”
手裡的碗陡然墜落在地,季秋楓聽得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并非是重蓮所言虛假不真,而是他講得過于真實,給季秋楓一種過去從未清楚了解過他的感覺。人前的重蓮總是溫和似玉,踏實可靠,對情這方面始終緘默赧然,如今忽聞這番話,任是季秋楓也不得不為之動容。
講的又真實又真誠,可是……不行啊!嶽離商這具身子必須保持童身,否則魔印顯征便是血淚一場!
人坐在眼前,兩臂之距,重蓮卻永遠不會知道何時皮囊下的魂靈就偷偷摸摸換了一個。不過也沒太大差别,無論哪個魂靈,俱是将他拒之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