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來的卻是哐當一聲,懷思落地,跪地的嶽離商痛苦蜷縮成一團,他捂着心口,也捂着脖子。
心口脖子皆燒得厲害,痛得厲害,好像有人拿刀子剜開,灌入辣椒水。
腦子裡的聲音混雜交織,吵嚷不休,欲要将他生生撕開,扯成兩半。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舅…舅舅……”嗓音是低沉嘶啞的,嶽離商幾乎看不清,隻能努力開口喚他:“…我好痛…!我…我要怎麼做……”
他該怎麼做?他又能怎麼做?他舅舅希望他怎麼做?
這樣膽大包天,這樣罔顧人倫,是個人應當都不想看見、應當毀屍滅迹讓其消失。他…他應該這樣做,是的,就這樣!那就這樣做!
可是眼睛滞澀幹痛,他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加之心口頸脖的劇痛,連撿起懷思上前都無法做到。
“還不動手嗎?”
“嶽離商你是打算讓我親自動手嗎?”
“什麼都做不好,廢物!”
這句話本來殺傷力驚人,從季秋楓口中所出,更是當胸一劍直接斷他的命。
什麼是廢物?!什麼是廢物!!他不是!他不是廢物!!
極度苦痛中,嶽離商如困獸般嘶吼扭曲,好片刻之後,他拾刀站起,一下子捅穿榻上那些虛影,而後瞬間從背後制住季秋楓,僅憑一手輕而易舉。
“還滿意麼,舅舅……”高大身影同季秋楓比肩,腰身雙手被縛,連鬼夜哭也生生被逼着收回。季秋楓愈加不安,他偏過頭,果真見嶽離商雙眸猩紅。
眸猩紅其實不怎麼吓人,可這樣的角度恰好能夠看到嶽離商頸脖,耳際頸下,正是一抹叫人懼怕的魔印。他是魔祖,魔印天生生得霸道怖人,襯得他若最厲煞的惡魔。
“方才沒有聽清,舅舅不若再說一遍,我是什麼?”
季秋楓早已收回目光。沒有言語,頭略低,他在微微顫抖。盡管微不可察,嶽離商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他興緻勃勃把身子貼得更近,近乎融入對方血□□膚,而後故意去咬季秋楓耳朵:“舅舅你在害怕呀……”忽然用力:“…給我下那種藥的時候你不怕嗎?”
那時嶽離商腦袋昏沉得很,甚至将他認作了成舟,
驚疑這一秒,人已經被摁到了榻上,嶽離商剝開外袍,露出他完完整整的魔印,晃一靠近,季秋楓便已心驚膽戰。
這樣的場景,他無法不想到沉魚場,無法不想到那些屈辱可怕的畫面。
尋劍…對對對!他是帶嶽離商前來尋劍的!
“嶽離商,你是來做什麼的?夢與現實你分不清嗎?”季秋楓漲紅着脖子斥罵。
嶽離商聞之一頓,不過他馬上又繼續撕扯兩人的衣袍,譏諷的笑:“…分不清真與假、夢與現實的人是我嗎?”
最後是一句話将季秋楓驚醒,聽起來輕飄飄,卻猶如平地一聲雷:“舅舅這麼确定,這是我的心魔嗎?”
尋劍的是他,不是他的心魔難不成是自己的嗎!
季秋楓當然不相信!即使合情合理,他也無法相信。他頂多…是想要弄死嶽離商罷了!他恨啊,特别特别恨,恨到自己惡心,也恨到條件反射。
這樣肮髒的東西隻會是嶽離商的,不可能是他的!絕不可能!!
“絕無可能!!”
突然間噼啪一聲,是銅鏡碎裂的聲音,季秋楓臉色鐵青的從裡出來,捏着鬼夜哭的手因太過用力而略略發抖。
玉面狐狸吟吟發笑,似嗔似怒:“仙尊好威猛呀,銅鏡打碎了,也不知嶽小郎君是生是死……奴家生來心窩子軟,便不奉陪了……”
季秋楓先一步出手,梅朵飄至擋住她的路:“這件事情,你說了不算。”
鎮靈仙獸貶谪下界,居于幽冥池中,宿命便是守護仙器神武,尋劍之人窺除心魔才可得獲,若是仙獸中途離開或消隕,這個人這輩子再也無法獲得與之匹配的仙器神武,再難有所作為。
“奴家可是聽聞仙尊厭煩嶽小郎君得緊,看來傳言不可盡信……”
季秋楓白眼送她:“不辨真僞,那證明你耳朵瞎了。”
狐狸眸子露出幾絲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欲要隐隐探究:“既然這麼喜歡嶽小郎君,怎麼還做下藥那樣的事,你不想同他耳鬓厮磨交頸纏綿嗎?”
季秋楓上次這麼無語還是在上次:“本尊也很喜歡你,你猜我想不想和你耳鬓厮磨……”兩指微動,梅朵之下利刃橫生,倏爾飛去,削掉了她一截爪子和些許毛發。
“啊!”一聲,她趕緊閉嘴保命。
靜候片刻,碎裂的銅鏡邊緣冒出汨汨血流,紅到發黑,一點點蔓延至季秋楓腳邊。玉面狐狸直直矗立,看起來并無異常,可季秋楓心下總感覺不安。
送入銅鏡的梅朵毫無反應,接二連三斷絕聯系,仿佛羊入虎口,瞬間便丢失性命。
他好像有一種錯覺,仿佛嶽離商并不在此,可嶽離商明明進入了銅鏡之中,難道是因為他把銅鏡打破了的緣故?
直覺告訴他沒有這麼簡單。
不出片刻,身後隐隐約約傳來響動。季秋楓側目視之,玉面狐狸已然掙脫他的梅朵,半斜着身子倚靠在座椅上:“一尺度善惡,一尺明是非,一尺曉黑白,一尺揚仁愛……一尺懲奸佞,一尺戒諸惡…”
話音落她便消失不見了,眼前的一切悉數化作雲煙。季秋楓擡頭,目之所及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空洞。
執掌九章者,九句訓誡深深刻入骨髓,他人或許有幸聽聞,可完完整整能夠說出的除他之外沒有别人。
幽冥池底有能夠說出的人,一定是他不識得的故人。
默念咒訣,大掌一開,立即召出鬼夜哭:“…既是故人,何不出來一見。”
未聞其人先聞其花,片片暗紅色花瓣飛過,同季秋楓的梅朵撞在一起,利刃切割,三三兩兩碎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