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簌簌砸落,撞到枝條捆縛的走屍便化作飛煙墜散,很快撲棱的走屍平複下來。
天際轟隆作響,電閃雷鳴間,四方巨木承接焰電,轟然炸了個噼裡啪啦。
随後金輝灑落,梅株消散,緣何園外噤若寒蟬鴉雀無聲。七十餘位男子盡皆攤倒墜下,首領接收到季秋楓的目光,立即遣人将之擡走。
“無論寒暑皆須日日看守,不可懈怠。”
塵埃落定,季秋楓轉身欲走,遠處忽的沖過一大群人。
“師尊!!”
“——救命啊!!仙尊救命……!!”
素衣白袍的是他弟子,一同奔來的還有烏泱泱的親眷百姓。
重蓮抱着渾身濕透的嶽離商趕來,大約是過于緊張憤然,他眉目間頗有幾分陰冷,直行到季秋楓面前才稍許緩和。
“他怎麼了?”季秋楓鳳目微擡,眉宇微蹙,端的是森冷沉寒氣勢逼人。
“我們支臨湖畔,未及救人離商師弟便……”
不待重蓮道出個所以然,身側被成舟玉陵川押解的男子忽道:“……對不住對不住啊!”
他油光可鑒的面龐上褶子層疊,公鴨嗓嘔啞嘲哳,實難入耳:“對不住對不住真的是對不住,我……我一時不慎将小仙君擠到了湖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抱歉啊……”
成舟當即橫眉豎眼,狠狠拍了他一掌:“在我師尊面前,你還敢撒謊?!我親眼看到你是用腳……把人踹進湖裡的!”
“師尊,弟子可以作證!”玉陵川身形矮小,還不及成舟肩頸,卻也緊緊拽緊那人。
季秋楓眸光冷熾,擡手側目道:“……抱着他讓開些。”
重蓮退避一旁。
“松開他。”成舟玉陵川也叫他屏退。
男子對此沾沾自喜,絲毫沒注意到玉梧仙尊眸裡的沖天怒火。他自以為豪邁不屈的抱拳道:“…多謝仙尊明察秋毫,此後我……”
本有一大堆表誇贊敬仰的說辭,不等說出便被季秋楓一句話噎住了,如鲠在喉。
“本尊可從未聽聞,将人踹湖也屬無心之失……”
早就聽聞此君最是寬和,才打起了認罪免罰的如意算盤,怎料撞上的是這麼一尊大神,男子心内叫苦不疊,隻好自認倒黴跪伏下去:“…真是無心之失,我不是故意的!仙尊明鑒啊……仙尊深明大義,小人……”
季秋楓忽的明白堂堂玉梧仙尊怎麼會智喪神失,受其禍害了。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人在,他們躲在角落裡,做了壞事就言自己無可奈何,你是強者尊者,是仙尊大能,你能夠原諒的,你應該原諒,你必須原諒!不然就是枉為君子!
玉梧仙尊攜弟子除祟壓邪,一入日暮鄉便被惡鬼盯上,初見時那位幼童天真無邪,給他指了一條歧路。
所以他受其毒害。
不再多言,季秋楓上前兩步,當胸一腳将人踹飛。
“……唔!”那人一聲悶哼,摔得爬不起來。
弟子們呼吸一滞,個個呆若木雞——師……尊……他……竟然打人了!!
雖說玉梧仙尊向來冷面冰眸,可那是對碧海生的仙君及弟子,這次面對的畢竟是下界百姓。
這……這………
抱歉啊,本尊腳滑!
如此說好似過于斤斤計較睚眦必報。
本尊的人你也敢動?
這樣說霸氣有餘但略覺怪異。
最終,季秋楓什麼也沒說,他側身以望,問嶽離商:“你怎麼樣?”
初初撈起的時候嶽離商驚懼發抖,渾身濕透猶如墜冰窟,此刻略有好轉,不過仍舊面色蒼白,細細顫抖着。
“其、其實也……也不是太冷,舅舅我——阿嚏!!”
話還未言盡便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隻見他渾身濕透宛如一隻落湯雞,嶽離商發髻散亂,額前碎發垂成了粗線條,水珠滾滾,順着臉頰滑落。俊臉微側,半開的括弧間沾着水珠,明明可悲可憐,他卻笑得無比燦爛像撿到了寶貝。
季秋楓不知是該罵他兩句還是拿出一副護犢子的狀态再朝那人發個火,糾結片刻,冷冷斜了那些低聲竊語的人一眼,而後對重蓮道。
“——抱他過來,我們回家。”
碧海生,有窮天,那才是他們的家。
有人驚懼湖畔際遇,怕再遭毒害:“……仙尊、仙尊!别急!!煙湖那裡……”
季秋楓冷道:“本尊自會前去查看。”
“多謝仙尊庇佑,月亮城窮鄉僻壤無甚珍奇玩意兒,但我們準備了一些佳肴賞玩,還請仙尊及各位仙君們賞光……”
亦有人挽留,可他是一刻也留不下去了:“不必,本尊心領了。”
他好冷啊……
他好可怕!
幾位小孩子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近一月的曆練之期總算結束了,可他們卻不是那麼高興,因為這一趟并不十分順利,不僅使得師尊大動肝火,還有兩位師弟遇害。
一衆人回到那方荒涼的客棧收整等候,季秋楓隻身孤影,他往煙湖走了一遭。
鬼夜哭出,登時山河震動萬木搖顫。鄉内僅餘的幾絲邪氣塵煙飛散,再不會造成任何威脅。
季秋楓正欲打道回府,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垂落眼前,他頓住腳步,狐疑一瞬:“——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