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越靠越近,眼見着便要推門而入,重蓮複又坐進去,半支楞着身子道:“…師尊,來不及了!!”
季秋楓與他那口棺相隔甚遠,思來想去,他腦抽一般“嗖”的蹿進了嶽離商棺内,重蓮見此,忙合棺躺下。
四目相接,眼前這雙清澈無瑕的杏眸刹那間變得震驚不已,仿佛見了什麼駭人場面一樣,但他也不蠢,想到當下的情形又逐漸平複回來。
“舅……”嘴巴張了張,被一道冷冽的眼神擊退,叫他立即閉口不言。
又是這樣的眼神,就好像自己隻會闖禍一樣……
嶽離商想抗争,可他天資愚鈍,幾乎沒辦成過什麼事,反而總是連累季秋楓受傷,想法再多再好,也不可能實現。
“那我安分一些,不給你添麻煩就是了……”
這麼想着,小白花嶽離商一張臉飛快沉郁下來,杏眸微睜,将目光從季秋楓臉上移開,警惕的注視着棺外一舉一動。
重蓮已近弱冠之年,生的俊朗非凡,眉目若畫,靥邊常帶着一抹溫潤笑意,身形欣長,再長兩年便該與季秋楓差不多高。兩個成年男子擠于一棺實在太顯眼,故隻能纡尊降貴,勉強與嶽離商擠肩擦衣。
季秋楓雖然後悔,可已經為時過晚,門被重重推開了。
進來的仍是那隻海蟹,它找一圈兒皆未尋到主人,風風火火跑出門被同行諷笑了忿忿不平,非要再來觀音台多數幾遍,不弄清楚誓不罷休。
“一、二……”
兩人合棺相抵,對面而視。季秋楓自然沒有完全貼到嶽離商身上,除了衣袍垂落而下,他兩手與腳尖支撐起一道縫隙,可以說沒有挨到嶽離商。
緊挨的腳盡力張開遠離,甯願擠着棺壁也不願靠近,目光亦不往嶽離商臉上瞟。
隻見他渾身靈力環萦,寸寸華光相照,銀發将落不落,半掩于鬓邊,将眉間那抹朱紅韻得格外奪目,白如霜雪的臉看起來更是清逸出塵,絕世無二。棺内看來季秋楓闆直身軀,并無多大變化,從棺外看卻看不到他的身影。
靜谧的棺樽随着海蟹的聲音逐漸焦躁激烈,宛如玉指撥弄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合棺吟逸延飄飄,勾撩促弦弦轉急,幽咽沉吟破浪潮。一波未平複又起,嗚喑裂石穿雲霄。所有昏睡的人毫無辦法,隻能沉淪在翻天覆地的濁浪裡。
“六十九、七十……七十九…”
忽而驚覺數目沒有弄錯,不多不少,海蟹高興的自言自語起來,約莫是說,沒有多它沒有弄錯不用害怕主人責罰了。
又怕隻是大夢一場,為了确保不受責罰,它又開始了。
“一、二、…三…”
三遍過去,海蟹仍舊不曾停下,整個觀音台内已經混亂不堪,四周的聲音此起彼伏,竟呈争勇之勢。
左邊如果高了一點,右邊立即變得更高,宛如潑婦當街非要争個高下才肯罷休。
季秋楓臉色陰沉,恨不能捂住自己耳朵,不久前的陰影還未完全消去,此時讓他面對這種情況不僅不會感到赤雞,反而讓他微覺惡心,隻想瞎了聾了才好。
可能是他給的丹丸起了作用,比鄰兩座棺樽都還算安靜,并沒鬧出什麼動靜,混在其他棺樽一起,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海蟹根本發現不了。
季秋楓這人,變態時是真變態,可定力也是格外驚人,根本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也算對的起他這張冷峻禁欲的臉。
胳膊略微發軟,但要再堅持一時半刻絕對不成問題,隻要無人驚動,待到海蟹數完他也能保持這個姿勢。
可就在這時,垂落的衣衫被輕輕扯了下,一隻手不知不覺貓到他腰際,猛地一收,季秋楓沒撐住登時跌下去。
他這才将目光移到嶽離商臉上,刹那間一陣電光火石,将所有隐忍怒火猛然激發。
一開始嶽離商本無什麼感覺,直到周圍的呻喚愈漸劇烈,開始控制不住,他身子裡忽的竄出一股氣流,從最深處、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地方而來。迅雷之勢直逼靈台,侵襲四肢百骸,他咬緊牙關,可怎麼也無法擊潰那團邪氣。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卻能聽到一道極其妖媚,蠱惑人心的聲音:“…不必如此壓抑,君本至尊,這天地萬物一草一木皆是你的……盡情的歡縱罷,放肆罷,宵小塵泥不配拒絕……”
不是!不是的!!!
嶽離商驚恐的繃直身軀,拳頭緊握,死死扣進自己掌心。
疼痛是最有效的解幻劑,可這樣的疼痛隻是杯水車薪,嶽離商喘着氣,舌尖咬得發麻還是揮之不去,他嚴絲合縫的貼到棺壁上,觸到一片冰涼。死死咬唇不發出一絲聲音,也不去看季秋楓的面龐。
魅惑飄渺的女聲咯咯輕笑一陣,咿咿呀呀的輕唱起來,像一隻勾子,輕而易舉就撩得火花四濺。
君心本向月,奈何月照渠。
佳人近在前,良辰花月圓。
秋楓不解語,迎寒送春意。
鬼夜花凋敝,霜繁掩清去……
“……”
唱詞不清,嘔啞嘲哳,甚是難聽。
“他也是你的……”
“他本就是你的……”
魔音貫耳,不一會兒便由一道變作無數道,交織糾纏,仿佛成了一團亂麻,瘋狂地蠶食着嶽離商的神識。
不是……
不是那樣的!!
不知何時溢出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氣,緊繃的弦突然就斷了。嶽離商眉頭緊皺,他再也忍受不住,做賊般漸漸拉住了季秋楓的衣袍,擡臂将人拽入懷裡。
“……舅舅……”嶽離商難受的嗚咽起來,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是這樣一股淡淡的、時隐時現的梅花香,猶如最可怖的猛獸張口嘶嗷,讓他全無抵抗,神智一下子被尖牙撕的粉碎,化作齑粉飄散。
“…君心本向月,奈何月照渠。佳人近在前,良辰花月圓……”偏偏那嬌媚邪乎的聲音也不肯放過他,愈漸放肆,毫不餘力的蠱惑着、調笑着。
“…他是你的,他也是你的,盡情歡縱罷………”
所有感官無數倍放大,咫尺之距的呼吸、眼前淬着寒冰的鳳眸、惡狠狠的表情,宛如一顆炮彈轟的炸開,噼裡啪啦震天動地。盡管季秋楓面色再可怖,也沒将翻天烈火壓下去。
“舅舅,我……”
季秋楓怒火沖天,目眦盡裂,猛地掐住嶽離商脖子,一字一頓,仿佛要活生生将人撕碎。
“孽、障、嚣、張……”
他才像是地獄而來的惡鬼,扒皮抽筋,能飲人血,生啖其肉。
勃動的頸脈受到壓制反而跳凸得越發劇烈,就如嶽離商那雙手,死死掐進了季秋楓腰背的肌膚裡。
這樣的行徑更是大大的激怒了季秋楓,他的手掌越收越緊,甚至因為太用力,已經捏得指節泛白,微微顫抖起來。
孽障就是孽障,本性邪惡,劣質難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