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見漁燈,孤光一點螢。
微微風簇浪,散作滿河星。
分明是一片晦暗不清,比夜之歎息更深邃黯淡的無聲長廊,卻因窗外不甘寂寞的萬千碎星,折熠出那抹若有若無,渺綿又醉心的朦胧光暈。
孤芳自賞般,顧影自憐似,自無盡深空綻放的幾億輝芒所架起的星之拱橋,自始至終皆未熄滅其四溢的永恆耀光,哪怕無人問津仍毫不在意的擡頭挺胸,為行徑此方的旅人指引路途。
那是落落大方的,也是大愛無疆的洗滌澄光。
即便隻是匆匆閃過亦承蒙其滌淨,染上一刹光華。
供電吃緊的形勢下,作為賽爾号核心區域的船長室亦不得不減去不必要的照明,除去控制系統的屏幕,諾大空間内唯有手中的燭火與羅傑相伴相随。
燭光搖曳,映出狹長之影。
宛若要将他的一切全數吞噬殆盡似。
彷彿随時都有可能消隐于靜谧那般。
孤獨從心扉溢出盤據不去時,就算是不請自來的訪客亦使人喜上眉梢。
急促的腳步聲近乎深夜裡敲響的洪鐘打破了惶惶不安的冷寂,羅傑詫地望著突如其來闖入船長室的魯基娅,廉外迷濛塵光為熟悉的嬌俏豔影捎來幾分矇胧感。
“魯基娅,妳怎麽來了?”縱然眼下伸手不見五指,可羅傑照樣憑藉著手中蠟燭的微弱火光探清輪廓。
儘管不至于一清二楚,看個徹底,但觀其姿色與神态還是手到擒來。
也許是夜色幫襯,又或是幽微焰光輔以粉飾,此時的她竟意外地更風姿綽約。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從雷蒙那傢夥手中逃脫你信嗎?”魯基娅少見的沒有剛見面就信口開河,胡說八道,而是一本正經的描述先前的種種細節。
無論是雷蒙疑似犯病的以牙還牙,還是她與雷蒙在四下無人的幽暗室内暧昧的緊緊相依,她全都一個不落的全盤托出,說得繪聲繪色,活靈活現。
畢竟這檔事對她的衝擊實在太大,堪比天崩地裂,土崩瓦解,将她的大腦吓的隻剩一片呆滞。
論當你平時的調戲對象不再吞聲忍氣,逆來順受,反過來發起反攻時會有多震撼。
洗耳恭聽的羅傑一聲不吭,老神在在的聽著魯基娅是怎麽口沫橫飛的将所有情緒一吐為快。
“妳是說,妳剛剛騷擾雷蒙教官時,他選擇了還擊了?”羅傑挑眉道,好友難得在擅長的領域吃鼈這種事他還是挺有興趣的。
魯基娅頻頻點頭,故弄玄虛的誇大其詞:“是啊,雷蒙他居然真的打算親我。”
“我這個良家婦女的貞潔差點就被他奪走了啊。”如若下意識的不去思考其真實性的話,任誰聽聞都會為這樣的美若天仙的深閨佳人被沾污而憤憤不平吧?
可惜羅傑對魯基娅的性子瞭若指掌,自然是不可能全然相信。
都說油嘴滑舌之人的話語向來都是半真半假,而他這位老友的更是能言善道的高手,早就習得了面不改色,自顧自地瞎說胡扯了。
儘管心照不宣,但羅傑并沒有點破。
隻字不提的他僅僅隻是淡笑道:“這樣啊,看來雷蒙教官他也不慌不亂啊,真不愧是我們賽爾号,桃李滿天下的教官,果然是風度不凡。”
“羅傑,你怎麽還反過來稱讚雷蒙啊?”魯基娅裝模作樣的表現出大受打擊的落寞表情,豐富的肢體語言更是增添出别樣的效果。
“因為雷蒙教官确實為我們賽爾号奉獻了很多,我作為船長必須感謝他的輔佐。”彷彿雞同鴨講,羅傑就是不順著魯基娅的步調來,照舊是溫文儒雅的斯文形象。
太過順從的話隻會讓他人得寸進尺,變本加厲,這樣的道理他豈會忘記。
他是挺喜歡魯基娅時不時不著邊際的侃侃而談,但他确實不能總是讓她稱心如意,作為賽爾号總司令的職責促使他有必要維持秩序與公正,哪怕是推心置腹的友人也必須予以矯正。
“嗚嗚嗚,你太傷我心了。羅傑,我們夫妻之間多年的情誼竟不如雷蒙的一言之詞,臣妾的心在隐隐作痛啊,夫君。”又是再熟悉不過的浮誇語調與加油添醋的說辭,魯基娅煞有其事的抹了抹眼角。
哪怕眼裡一滴淚都擠不出,卻還是輕車熟路的展現出滿腹委屈的神态,稍稍垂眸藍寶石似美麗的雙眸便秋水盈盈,秋波流轉。
一舉一動盡現獨屬女人的嬌媚妖娆氣息,那渾然天成的弱柳扶風之姿實在是惹人憐愛。
儘管早已對魯基娅厚顔無恥的在那邊扭曲事實,捏造不存在的關係司空見慣,但羅傑就是架不住魯基娅一連串防不勝防的論調。
尤其是當她巧笑倩兮的說出使人浮想聯翩的甜言蜜語時,胸口便會不由自主的火熱起來。
無處安放的悸動化為開滿山坡的怒放心花,光是細思一秒便會按耐不住的肆意綻放,直到春色滿園。
“魯基娅,妳别亂說,要是有人剛好進來誤會了就不好了……。”彷若火焰燒過臉頰,羅傑難以為情的摀住绯色所渲染的臉頰。
“怎麽,難道羅傑你真的打算翻臉不認人嗎?這可不行啊,輕易的抛棄糟糠之妻是不好的喔~”魯基娅顯然不打算善罷甘休,興味正濃:“我們都是同一個賽爾學院的學生,還是同班同學。”
“四捨五入一下,我們不就是少年夫妻嗎?上岸斬意中人這可不能做啊。”分明長了一張國色天香的臉,可偷換概念,颠三倒四開口就來,殘念美女這一概念魯基娅發揮的可謂淋漓盡緻。
至少羅傑是真的為魯基娅白白浪費了這與生俱來的天賦與優勢感到扼腕。
換作是其他人,或許早就靠著這張臉坐享其成,過著錦衣玉食的優渥日子了吧。
不過這就是魯基娅啊,羅傑無奈地笑了笑。
不拘小節,我行我素,看似整天遊手好閒卻又值得信賴。
浮于表面的玩世不恭隻是假象,在戰場上縱橫馳騁的飒爽之姿無庸置疑是貨真價實的,連月色下的回眸一笑也足夠勾魂攝魄。
猶如維納斯獻上芬芳之吻後殘留馀韻的庭院。
又與婆娑月影降下白霜的約定之地相去無幾。
談笑間,背對著皎潔光輝的黛紫倩影的一颦一笑盡數烙印在眼瞳中。
太過輕柔了,太過明媚了,宛若雨過天晴後從雲川之間探出身來,如空前絕後,絕無僅有的奇蹟二重彩虹般,與其四目相對的那一霎那便繳械投降,拜倒于石榴裙下。
心醉神迷,乃至靈魂都跟著搖曳起舞。
“……妳高興就好,隻要妳别說出去就行。”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好像要撕裂所有虛僞的謊言般,滿腹心聲攪的一塌糊塗,從唇齒間吐出的是濃縮後的冰山一角。
羅傑再次對自己的心軟感到束手無策。
賽爾号從上到下,哪怕是有頭有臉的官員他通通以船長的威嚴與身分能夠震攝住,唯獨魯基娅是他唯一無可奈何的人。
在她的面前,所有的陰霾與肅穆皆無所遁形,連理性都被她輕而易舉的玩弄于股掌中。
但這樣的感覺,他并不讨厭。
若是能夠無所顧忌的相視而笑,攜手并肩的話,或許那些未曾脫口而出的肺腑之言也能釋放。
這般想著,心神早已恍惚不已,春心蕩漾。
這樣說著,萬千思緒心煩意亂,心癢難耐。
日積月累的戀慕之情再怎麽笨手笨腳的遮遮掩掩也無可否認。
對她的感情早就超出了界線,不受控制的與時俱增。
暧昧的氣息與冷清的空氣糾纏不清。
黏稠且絲絲相連,含糊地光暈亦渲染出不清不楚的迷濛美。
但随著賽小息等人成功運送電能石回來,一切都不了了之。
“哎?恢複大面積供電了,看來賽小息他們把電能石採回來了。”轉眼間,昏暗漆黑驟然亮起的光束毫不留情地驅逐出境,船長室再一次重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