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天晚上,那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沈聆再一次來到了城西的淮陽牛肉面館外。
與白天的人來人往不同的是,這裡到了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就已經人煙稀少,因為城西也是殡儀館所在的位置,因此略有忌諱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裡租住房子,而這一片也因為殡儀館影響了人口居住的原因,店鋪商戶也較少,隻有一些老字号的食鋪及賣殡葬的商鋪會開到比較晚,但這些鋪子在晚上九點左右也會陸續關門。
“沙拉……”
沈聆吹着夜晚寒涼的風,騎着共享單車來到了城西。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原因,總感覺城西的溫度似乎比陵川市其他地方要更一點,這裡的草木皆是枯黃的灌木叢,似乎有生機的植被也不願意在這裡生長。
繞過幾個彎彎繞繞的路口,便來到了淮陽牛肉面館外。
昏暗的路燈照亮了一小片人行道的區域,那些路燈在黑色的夜幕下像是黑夜的守護者,靜默地站在原地,默默凝視着一切。
沈聆小心翼翼地朝着淮陽牛肉面館靠近——在白天離開之前,她曾經留意了一下,這家面館是獨棟的二層樓結構,二樓應該也是店主夫婦的,日常生活起居就在自家店鋪樓上,從一樓的門口可以看到面館後面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這小院落用圍牆圍了起來,圍牆隻有大概有一米七八的樣子,從外面暫時看不見院子裡的情況。
“到了……”
沈聆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吸入肺部的氣體冰冷地刺痛着柔軟的肺管子,她停步在距離面館十米之外的地方——也就是白天傻小子扔垃圾的垃圾車旁。面館的店鋪門口為了防盜,一般都安裝有監控攝像頭,并且攝像頭應該是對準店面的,沈聆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或許不太合法,她打算繞過監控攝像頭,至少如果來日裡東窗事發,一定不能讓别人拿到把柄。
她壓低了身子,沿着街角,如老鼠一樣鬼鬼祟祟地靠近面館,在面館和小賣部之間有一條僅能容納下一人的小巷,小巷被圍牆占了大半的空間,瘦弱的沈聆站直了身子,恰好能将自己藏在圍牆形成的陰影中。
她稍稍從圍牆後探出半個腦袋,她恰好能夠看到面館門口,面館此時已經關門了,卷簾已經拉上,門口留着一盞昏暗的燈,照亮了面館門口已經褪色的紅色地毯,兩輛電動車停在面館前面,看起來應該是這家面館主人的。
“格拉……”
一陣拉動窗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沈聆警覺地擡起頭,發現是面館二樓的窗戶被拉上了,從外面可以看到窗戶裡亮着燈,一個佝偻的輪廓投影在窗戶上,看那輪廓的樣子,應該是面館的老陳。
沈聆壓低了身子,盡量将自己藏在小巷的陰影中。
她不知道自己頭上的這個房間是做什麼用的,但是房間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她依稀可以聽到房間裡似乎有人在走來走去的,模糊的人聲也從窗戶的縫隙裡傳出——
“老頭子,你說這該怎麼辦呀?”
“怎麼辦?我能有什麼辦法!”
“那可是……那可是你的孩子啊,就這麼丢在醫院裡不管嗎?!”
“你以為我不想把孩子抱回來?!如果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氣,我們至于花這麼多錢去買一個女娃娃回來嗎?!”
“我不争氣?天煞的,難道我沒有給你生孩子嗎?我現在已經七老八十了,你要我老蚌生珠?”
“生孩子?你看看你給我生的是個什麼兒子!但凡他不要這麼呆呆傻傻的,隔壁王嬸子家的孩子我早就說親當兒媳婦了!”
“怪我?咱們的兒子是生來就這個樣子的嗎?幺兒小時候多聰明啊!三歲就會說話了,五歲就會背三字經了,如果不是你一直打他、罵他,把他打得昏迷了好幾天,他後來至于呆傻了嗎?”
婆婆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激動,她靠近了窗戶指責老伴,倆人說話的聲音和語氣也随着争吵而劇烈了起來。
“死老頭子,我跟你說,我不欠你們陳家的!當時你就是一個四十多的窮光蛋,如果我不是被鄰村人騙來了這裡,又被賣給了你,你以為你娶得上老婆嗎?!我看你就是命中注定無二無女,就算有了個兒子,也是個二傻子!”
話音未落,沈聆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啪。”
她擡起頭,發現窗戶上老頭子的影子正舉着手,而在他面前,婆婆的影子弓着身子,像是捂着自己的臉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