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傷口漸漸止住血,林間已日色漸暝,歸鳥回巢。穿過一地狼藉,十七蹲下來用手翻找泥土裡的東西,虛悄無聲息地跟在背後,默默注視着蜷縮起來顯得單薄的背影。
“我的血,似乎對你的作用不太明顯。”虛低聲說道。
十七停了下來,摸了下脖子上的傷口,發現還是不能說話,于是打了一個響指,地上的樹葉漂浮起來組成了她想表達的意思——因為我本身恢複力就不錯,體質也比别人好。
然後又是一個響指,組成的字有了變化——你的血效果已經很神奇了,但這不是你的武器,而應當成為你的底牌。
虛輕輕嗤笑了一聲:“我并不需要保命的底牌。”
——不是保命,是保護自己的底牌。不要用珍寶去考驗人性,或許你會相信很多人,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
“這是你用切身經曆換來的道理嗎?”虛嘴角微微上挑,神情似乎十分溫柔。
十七刨土的動作停頓了,她的後背僵硬在那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片刻後,堆聚起找到的東西慢慢地為它們拍去泥灰。
——那群孩子是值得相信的,隻是他們現在還太幼小,知道得越多越危險。
“對我而言,并沒有值得相信的人存在。”虛冷冷地說道:“所以也就不會發生‘錯信’這種事情。”
十七轉過頭來,漆黑如墨的瞳仁一眨不眨地仰視着他,問道——也包括我嗎?
虛眉尖一動,似乎皺了一下眉,眼中的血色泛起幾絲漣漪,但很快他便說道:“不要亂想,你與他們不同。如果要一直這樣說話的話,不如再用一些鮮血來恢複。”
——不要把身體的器官當成消耗品。
“就算放幹了也還會再灌滿血管的不是嗎?”虛笑道,眼窩投下一片陰影,顯得有些陰郁難言。
十七一時間不知道作何感想,并不是這樣啊,并不能因為能夠恢複而不在意這種事,其中蘊含着殘忍的邏輯,與無視生命與痛苦的麻木。
有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與虛誰更糟糕一些,每個人都有殘忍的一面,她的殘忍來源于漠然,虛的殘忍來源于麻木,說起來虛對外物的體驗與感受要敏銳得多,要說培養成變态殺人狂應該是她更容易一點才對,但表現出來卻是他更加冷酷無情。
十七一直覺得自己一直活于過去的陰影,但他所經曆的才是惡之極緻,不過這樣對比誰更不幸本身就是悲哀的,人生不隻有過去,也有現在和未來。就算過去塑造了現在的自己,當審視這個自己的時候,還是能找到無法向命運妥協的一部分——
她想要敞開心扉接納對她真誠以待之人,而不是對他人的善意與親近惴惴不安;她想要看到更多美好之物,而不是從言語行為中推測出缺陷與惡念;她還想做一個能讓自己與在意之人感受到美好的存在,至少不能成為自己無法接受、他們不得不與之為敵的一類人。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無法妥協的自己,比起因為自身的軟弱而痛苦,不如選擇為了改變自己而承受痛苦。”
松陽的話如在耳畔,原來他是如此堅毅挺拔,不知下了怎樣大的決心來改變自己,他的存在就如同黑暗中奇迹一般産生的光明,照亮了她與無數人的前路。是的,奇迹一般,從漆黑的暗夜中,而這正是她最動容的地方。
十七控制落葉擺出字迹——你不會喜歡流盡鮮血,也已經如此強大,更沒有人能夠逼迫你,所以為什麼還要繼續傷害自己呢?不如放過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