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梨晝晝
“加百列?”
燕肆低低地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可下一秒,另一方卻好似沒認出,冷淡地挪開目光,轉頭與人交談着。
平靜的反應,就好像是在看陌生人,以至于讓燕肆産生錯覺,或許他們剛才根本沒對視過。
但,怎麼可能?
燕肆有些不知所以地垂下了眼皮,将目光停留在微微發紅的膝蓋上。
他的确很久沒見到加百列了,但不可能久到連自己年少時期,愛慕的人的面孔都能混淆忘記。
那确實是加百列·萬俟,他為什麼會在這?是真的沒認出自己嗎?
忽然,威廉身形一動,他站起身,沖某個方向揮起手,喊道:“裴老闆?你居然也在這,是剛好來看比賽的嗎!”
原本準備走走樓梯去找主辦方的裴高文,聞聲,腳步一頓,意外:“威廉……蝙蝠?原來你們在這——你比賽過程中的表現很不錯。”
威廉龇着個大白牙,搓手的樣子活像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既視感。
可當他拍了拍燕肆的肩頭,轉頭再看,正想自豪地說些什麼時,竟在蜿蜒木質的山道樓梯上,看到立于裴高文另外一側的俊美男人。
威廉一頓,一下斂去那嬉嬉笑笑的模樣:“表、表叔?”
燕肆嘴角一抿:“……”
裴高文看向身側的男人,眨了眨眼:“你們是一家人?”
*
“看吧,我就說他很厲害!”
“嗯,天賦很高,居然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進步巨大。”
威廉拿出電腦,向裴高文展示無人機航拍畫面中,獨屬于燕肆那抹楓紅色的身姿,靈巧敏捷地穿梭在山林之間。
自由暢意地猶如一扁振翅的蝴蝶。
經過這次精彩絕倫的比賽,大家都記住了這位名為蝙蝠的LB0808新生選手。
以及,他将在極限運動的曆史上留下獨屬于他濃墨重彩的一筆。
“雖然行風上還是有些稚嫩,但後生可畏。假以時日,或許連我的位置都不保了哈哈哈。”
裴高文揚起嘴角:“加百列,你呢?你覺得怎麼樣?”
從頭到尾,燕肆就一直坐在折疊椅上,面色平靜,但垂在膝上微微蜷縮的手指卻暴露了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緊張”。
他微微掀起了眼皮,看向加百列。
常常出入商務場合的男人,似乎在私下也習慣了西裝三件套。
今天他隻在襯衫外穿了件修身的雙排扣馬甲,莫蘭迪高級灰為主,設計低調,就算在這種野調子的場合,也不會給人端着的感覺,反而很襯他那淡雅溫和的氣性。
西裝裁剪得體,輕松描繪出了男人寬肩窄腰的身材優點。胸前及雙臂也因健碩的肌肉,而被微微撐得有些鼓起。
微薄的逆光中,加百列像記憶中的那樣,給出誰也不會讨厭的評價,淡淡地說:“很厲害。令人意想不到。”
他看向比賽的主角,目光柔和得好似落日餘晖,彎了彎眼角:“這場比賽,是我見過的大多數中最為精彩的一場。”
燕肆:“……”
燕肆:“謝謝。”
加百列的評價并沒哪裡不好,隻是,他的感覺就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誇獎贊美一樣……讓燕肆的心口,有一塊缺缺的。
可這也不是很正常嗎?
他們本就沒有什麼交集,多年後的再見面,這種反應最自然。
*
看着兩人互動,威廉大氣不敢亂喘。
回憶起加百列找自己說的話,他既是莫名緊張又是好奇的在想——表叔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時比賽過程中,他看見表叔那張臉,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畢竟這可是場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速降比賽。
正想過去找他,加百列卻隻是平靜地搖頭,示意他繼續将重心放在拍攝燕肆的比賽上。
之後等燕肆沖過終點,威廉以為還能在那看見加百列的身影。
畢竟再怎麼說,燕肆也是燕家的兒子,和萬俟家有交情。
可威廉卻沒再發現對方身影,直到回到休息區,他才收到了表叔的消息,讓他出來拿緩解肌肉勞損的運動噴霧。
加百列什麼都沒說,隻交代不要讓燕肆知道是他特意送的。
這是為什麼?
腦袋空空的威廉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這倆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麼矛盾的樣子。為什麼還要做好事不留名?
見燕肆緊抿唇角,不再說話,威廉恍然想起什麼,開口問:“對了,你們怎麼會一起出現在這?”
賽後休息區還有其他不少的選手。
他們都通過現場直播,注意到了坐在角落的新秀選手蝙蝠,同時還有裴高文這種世界頂尖的滑手,再加上加百列·萬俟那與生俱來,無法被人忽略的氣場,不由就好奇是何方神聖,紛紛将目光落在那,卻又不敢那麼大膽,隻能偷摸着去瞥。
“因為他聽了我的勸啊。”
被這麼多人注意着,裴高文覺得說出來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胡須:“FRK MOTOR決定長期簽約或贊助各類極限運動員,而我是長闆速降滑手,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建議他來這看比賽,說不定能考慮把比賽前三撈回去。”
威廉:“所以是為了前三名的選手而來?”
加百列微微一笑,纖長的睫毛落下,遮去了任何會被人察覺到情緒波動的可能性,并沒作出任何表現或回應。
可這幅樣子,卻在所有人眼裡等同于默認了。等今晚成績結果出來,誰能進前三誰就會被FRK MOTOR簽約或贊助!
那可是FRK集團,全球首屈一指的汽車制造商,旗下系列的豪華轎車,哪一輛不是被各大富豪名流所追捧?
而安靜坐在一旁的燕肆,也同樣将他們的對話都悉數聽進,想:誰是前三就簽誰嗎?
正當燕肆思緒沉浸,抿緊了唇角,一道低沉的嗓音便在耳邊響起,面前被黑影籠罩。
他掀起眼皮,看見了加百列靠近的面孔。
“在想什麼?比賽這麼激烈,沒有哪裡受傷吧?皮膚都紅了。”
那雙灰藍色的眼眸,真的十分獨特,獨特罕見到竟讓燕肆記了這麼多年。
他以為自己失去情緒感知能力後,應該不會對加百列有什麼想法,卻沒想到望進這雙眼睛時,還是忍不住探入。
燕肆搖頭:“沒,隻有微微擦傷和軀體肌肉損傷,威廉已經拿了噴霧給我了。”
加百列輕輕點頭,又問:“很疼嗎?”
燕肆本意想說有點,可莫名其妙,改口:“不疼。”
“那怎麼老抿着嘴巴?”加百列微微歪過頭,視線輕輕地落在了對方殷紅的嘴唇上,低低地說:“好像還有點血……是在比賽過程中咬的嗎?”
不僅其他人,就連燕肆也愣了下。
他這個習慣很少人會注意到。
看上去不疼不癢。
但在高度緊繃狀态下,燕肆會死死咬住嘴角,在比賽過程中,哪怕他看上去又多沉靜或瘋狂,嘴角沁出的薄血還是暴露了他緊張的狀态。
以身體疼痛來轉移片刻的精神高度緊繃這個習慣,從燕肆上一世就有了。
剛出院那段時間,他更嚴重,會在手臂上留下自·殘的痕迹。被人發現後,才花了一段時間,改成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咬嘴角的小習慣。
被人發現,燕肆的耳尖猛地蹿紅,可面色卻仍舊古井無波,看得反而着實怪異。
他緩了會兒,才說:“沒有,你看錯了。”
意識到自己越線的加百列笑了下,禮貌地收回目光:“你的表現很令人贊歎,加油。期待你下一次超常發揮。”
很官方的贊美。
燕肆克制住了抿嘴角的本能反應。
忽然,裴高文驚訝的聲音傳來:“這不是我帶的噴霧嗎?”
威廉一驚:“什麼你的噴霧?你是不是看錯了,這是我買的啊……”
裴高文:“怎麼可能,這個牌子在國内根本沒得賣。除了很專業的滑手,不會有人知道。”
見這裡的動靜,讓燕肆的目光也跟着轉過來,威廉一下驚恐起來,目光飄忽不定,瘋狂往加百列身上瞟:“啊……這就是我、我為了燕肆比賽,随便買的最貴的啊。可能就是巧合吧!”
“巧合?還真有這種可能性……”裴高文便沒再生疑:“不過說到巧合。我這次帶了兩——”
“高文。”
加百列适時按下了裴高文的肩膀,他的笑意很平和:“你不是說主辦方有事嗎?我看見工作人員好像在找你,時間不早了,我們先過去吧。”
裴高文這才想起:“還有這事……早知道就不答應過來做特邀嘉賓了。行吧,我們先走了。燕肆,下次見面,期待是在其他賽事上看見你!”
離開賽後休息區後,裴高文需要前往主辦方的統計室,為選手的比賽高光時刻進行評判。
路上。
他好奇:“原來你和燕肆那小朋友認識啊。怎麼不多寒暄寒暄?”
“一個月前他來我店裡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小朋友挺有錢的。雖然不苟言笑,但哪哪都令人很驚喜啊……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
“是嗎?”
“不過我和他也不算認識吧。”
“我看你們不是很熟嗎?”
“我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加百列淺笑,“他比我小幾歲,我們年少時有見過幾次面,隻不過——”他話音一頓:“他這些年發生了挺多事,估計也不太記得我了。很陌生。”
……
他們就這樣走了。
直到加百列的身影消失在山林後,燕肆才收回目光,看向桌上令人生疑的那瓶運動噴霧上,不知作何感想。
威廉:“……”
“哈哈哈沒想到我眼光這麼好,一買就買到了裴老闆的同款!”威廉順勢用身形遮住了噴霧的瓶身,胡說八道起來:“你沒受傷真的是太好了。”
燕肆緩緩挪開目光:“嗯,但受傷是常事。之後玩其他極限運動的話,應該也是不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