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是大多數嘛!”安德烈的神情很自然,像在說天氣好一樣脫口而出,“不然我們怎麼做有錢的貴族呢?”
執微緩緩回頭,看了他一眼。
安德烈沒有得意,也沒在炫耀。他甚至沒有惡意,沒有鄙夷,隻是說出真理一般講述着。
便更叫執微心驚。
她望着那離去的幹巴身影,目光裡有些不忍,斂着眸子遮掩了些許。
執微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撓她,她渾身難受。
“人挨餓成這樣……”她自言自語,“總不是一個人自己的問題。”
執微,其實有些,見不得人吃不飽飯。
她總覺得吃飯是第一需求,無論人類為了什麼需求,逼着自己不得不挨餓,總是叫其餘的人類心焦的。
執微打量着路過的行人,自然看出有的人生活優渥,有的人拮據到眉心緊蹙。
“沒有什麼賜予食物的神嗎?”執微開始問安德烈。
“有啊。”安德烈理所當然地說,“像我之前祈求的掌管巧克力的神明,不是還賜予了我藍莓味的巧克力嗎?”
那個是買賣!她說的是白給!
執微急忙糾正自己的說法:“賜予食物,但不收錢的神明,有嗎?”
安德烈表情一下子就糾結起來了:“那樣對神明好不尊敬哦。”
剛過去的鬼影都瘦成竹節了,乍一看周圍也有不少衣服袍角發白的,問你吃飯的事情,怎麼搞到尊敬上面去了?
執微另辟蹊徑:“那有沒有送錢給人類花花的神明?”
安德烈搖頭。
“那不是不勞而獲嗎?那不行的,那就不虔誠了,要想着獻給神明什麼,不要向神明讨要。”
執微:……
說真的,如果她真的是本地人,想選神,直接競選财神不就好了?
誰祈求她,她就給誰發錢,感覺這樣沒準實時排名都能到第一位呢!
誰打得過财神啊?
執微沉默了一瞬,思緒在腦海裡過了幾遍。
那些在她成長起來的環境裡,烙印在她血肉中的心軟和不忍,終究在挨餓的學生面前,叫嚣着奔湧而出。
她下了決定:“先别辦集會了,取點兒錢出來,買些食物發放吧。”
這不是她賺來的錢,于是她沒有珍惜感,也不貪婪。
執微現在,是競選人,她可以做些什麼。她就真的打算去做些什麼。
她甯可河流彙聚到她這裡,而後她做一陣的雨神,将水源調去幹旱的地方。
安德烈一看有活兒做了,立馬積極了起來,還問:“這個是宣傳你哪個傾向的綱領呢?”
執微歎口氣:“不是我的綱領,是生物本能和道德規則——人應該吃飽。”
安德烈似懂非懂。但他很聽話。
執微把事情交代給安德烈,安德烈就拿着錢去采購,和蘭蒙的學生會洽談。
他忙着,執微也忙着,她是忙着到處亂逛。
她的競選人身份很好用,拿出來一亮,沒有她不能進的圖書館和展廳教室。
反正都已經是競選人了,她幹脆用競選人的身份去蹭課聽。
執微在學校裡聽了三天的課,安德烈就在學校裡發了三天的食品物資。
她當時做這個決定的時候,隻是因為看見了挨餓的學生。
好家夥,人都瘦成杆兒了。
她的錢來得那麼容易,她發些吃的也是好事,壓根也沒想太多。
可執微萬萬沒想到,就是她這種沒想着回報,也恨不得千萬别有什麼名聲回報的躲避模樣,和之前學生見到的所有競選人都不同。
他們在蘭蒙發了三天的物資,就引起了三天的轟動。
蘭蒙的學生沒見過競選人還沒出來宣講,先發東西的。
選神一向講究的是低成本高回報,每個競選團隊對每個階段要做什麼事情,都是有詳細計劃的,要保證每一分錢都拿到給競選人的回饋。
蘭蒙又不是獨立選區,沒有投票權,在蘭蒙隻發些吃的,能收買什麼人心?
雖然學生們覺得這招低效,但也願意去領些麥餅肉餅營養液。
領到手裡,翻開包裝袋,到處找找,沒發現哪裡印着哪位競選人的名字。
更沒有競選綱領和捐款方式。
學生們驚疑,困惑過後就是窸窸窣窣的讨論。
“這種資助居然沒印組織的廣告,或者競選人的名字嗎?”
“給全校發吃的,不如給學院首席發獎學金啊。以前的競選人不都是這麼做的嗎?”
“就是,發吃的做什麼?誰還能缺一口吃的嗎?缺一口飯的人,和選神這種事情,又有什麼關系啊?”
“她到現在都沒聯系過财團,也沒有加入任何組織,沒有人指點,從難怪競選方向會錯。”
是錯嗎?
有許多讨論的人,就有保持沉默的人。
沉默地咀嚼着麥餅,喝掉營養液,感知到胃部的飽脹,和體内湧起的力量。
他們的目光望向天際,幻想着此刻就在蘭蒙卻未見一面的,執微。
神秘又溫柔,俯身憐惜路邊草芽的執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