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雖做皮肉生意,卻從不幹販賣人口的行當,若不是中年男人再三保證賣身契隻是被毀壞,不日便會把她身份補齊,加之自己也确實被她容貌驚豔,利益當前,才暫且信了這老主顧一回。
哪曾想,她今日派人去催時,竟得知這天殺的卷款跑路了,把這麼個燙手山芋扔給她!
以上之事,老鸨很确信,除了她和樓裡的另一個管事,絕無第三人知曉。
但面前這位公子,又是如何知曉的?
秦瑾昭垂眸,頗有閑情逸緻的把玩着腰間墜着的暖玉。
昨夜她不過簡單詢問了頌徵幾句,便将事情大緻捋清。頌徵因是上岸不久便遇到了中年男人一行人,中年男人不知頌徵的真實身份,心懷不軌地将她騙入京城,賣入了月上梢。
但頌徵是黑戶,沒有戶契,那中年男人壓根就不可能弄到她的賣身契。
想着昨夜到手的四萬兩,老鸨不得不消了漫天要價的心思,用絹帕擦了擦額迹的汗珠,一反常态的正色道:“公子,這事我做不了主,得去問問大人。”
對于她的說辭,秦瑾昭并不意外,她頭不擡,繼續把玩着暖玉。
不知為何,她離頌徵有些距離了,逆鱗的溫度卻沒什麼變化,依舊溫溫熱熱的,同她體溫般。
月上梢的幕後老闆藏得極深。
老鸨來到後院,七拐八拐地通過幾間暗室,終是在一間極為寬敞的殿屋前停下。
她輕輕敲了敲門,恭敬喊道:“大人。”
片刻,一道似媚似嬌的女聲從屋内傳來,混着一陣淅瀝的水聲,聽不出情緒:“何事?”
老鸨快速将前因後果講了一遍,低聲征詢道:“大人,那位公子現在想為小姐贖身。”
女人很輕地笑了聲,嬌柔的聲音裡多了幾分玩味:“贖身?問問那姑娘的意願,若是願意,讓他贖了又何妨。”
月上梢的生意大部分是老鸨在負責,她看重的隻是後面密密麻麻多信息網,錢财于她,遠不及當年那般看重。
老鸨得了指令,轉身欲往回走。
她剛離開兩步,身後殿屋的門便被人推開了。
一絕豔女子身着绯色素紗,外裹玄色外袍赤腳從屋内邁出。
女子素白腳踝上戴着根用绯繩系着的精巧銀鈴,随着走動發出叮鈴悅耳的輕響,她面容清媚絕塵,身骨纖柔舒窈,聲音媚而不妖,空靈中裹着股若有若無的冷意:“走罷,我同你一道。”
老鸨笑着應下,不敢耽誤,帶着她去了用于會客的廂房。
清泠的叮鈴聲響了一路,清脆不絕,越漾越遠,偏偏周遭人像是沒聽見般,照舊做着自己的事。
老鸨見怪不怪,推開廂房門,姿态讨好地将女人迎了進去。
女人赤着一雙雪足,落地悄無聲息,墨發如瀑,兩縷細辮垂至胸前,宛如山中勾人的妖靈,眉眼明媚染着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是淡漠的,漫不經心地落在了秦瑾昭身上。
老鸨轉身将門栓上,壓低聲音道:“大人,就是這位公子。”
秦瑾昭蹙眉,與女人的肆意打量目光相對上。
也是在此刻,她注意到女人有雙異于常人的淡灰色眼瞳,深藏淡默與無情。
女人的臉絕美,不同于頌徵的美,她近媚于妖,狡猾得像隻狐狸,她似乎是剛從水裡出來,身上暈染的水汽很重,發絲也有些濕潤,為她平添了幾分嬌柔氣息。
鼻尖輕嗅,宣羽原本不以為意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眼前這人身上,有熟悉的氣息。
不可否認,這位作男裝打扮的女子樣貌确實生得精緻,說是傾國傾城、風華絕代也不為過,比之她也不見絲毫遜色,更别提她身上久居高位的威嚴氣息。
而當世能有如此氣度的女子,隻有當朝頗受寵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殿下了。
為确認秦瑾昭身上的氣息并不是自己的錯覺,宣羽擡腳走近了些。
秦瑾昭松開把玩着的暖玉,鳳眸微眯,好整以暇地看着湊過來的明豔女人。
宣羽毫不在意,在離秦瑾昭一步之遙時停了下來,她鼻翼翕動,不動聲色地确認着所嗅到的氣息。
确實很熟悉,帶了點攻擊意味,這是在同她宣誓主權。
很有意思。
宣羽挑眉,又恢複成那副漫不經心的清傲神情,灰眸冷漠,狀似随意問道:“公子昨夜可是都與姑娘呆在一塊?”
秦瑾昭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聲音偏低啞:“是。”
宣羽了然,轉身用不容拒絕的口吻朝老鸨道:“月娘,讓她将姑娘帶走罷。”
老鸨一怔,不解她為何再次變卦,卻隻能恭敬應下:“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