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荇唏噓:“攜青君,祝娘子如今已撞南牆,吃得此苦,那你看……”
“不救。”宋攜青阖眼,安之若素道:“自然,倘池荇君想救,我定不相阻。她經此劫若得以全命自知往後如何立身,她若因此殒命遂為命數使然,我亦無愧于她。”
池荇自知宋攜青素來說一不二,如他所言,祝好既為他妻,宋攜青若決意作壁上觀,又豈輪到他相救?
幻鏡所映,兩位凡人姑娘皆至窮途,方絮因雙腳踩空,若非祝好将腕間布縧與她相纏,複攥她手,方絮因早已随磐石共墜高崖。祝好與她倒也相差不差,隻以另手攀住最後一根嵌木,她因下肢嚴蹬崖壁支身暫得苟命。
……
方絮因腳底懸空風吹欲墜,“祝姑娘……你若松手維挺的時辰估摸更長些。”
“方娘子倒是犟嘴,瞧你梨花帶雨的淚容,分明畏死,何必言此空話?若你乞求于我,或将你與尤二公子的算盤說予我解悶,我倒是能再拉方娘子片刻。”
“祝好,你就不懼死?”
祝好寡言,吸了吸鼻頭方道:“我上無老下無小,又有何畏?”
方絮因面龐确是溢滿涕淚,卻非屬她一人,祝好較之于她不也半斤八兩?
祝好揮淚如雨另言,卻又盡灑她身,最末倒成她一人貪生畏死了……
她倒是撇得幹淨,嘴犟如牛。
她本欲揭祝好短處,然見她哭得如此傷懷隻好作罷。
祝好輕啜道:“崖上之人已無需擲石,我不妨告予你,我捱不住了……”
言畢,倆人卻見崖上落下似線繩纏繞之物,待二人觑清不免駭然。
崖頂所擲竟是虺蛇,偏巧正落祝好頸間,她混身發顫瞳孔猛縮,随驚叫響徹崖谷,倆人齊墜崖下。
……
“攜青君。”池荇唇角揚笑,更攜幾分興味:“你早知崖下為潭?既如此,攜青君何必故作無情?”
宋攜青聞言掃眼幻鏡,神色從容:“百年前我臨西臯崖下确存此潭,然近年已涸竭。”他頓了頓,恍然道:“大抵是前些日我令淮城落足疾雨,潭坑甫蓄足了水……”
池荇不置可否,仍是含笑看他。
宋攜青倒也不躲,他迎上池荇若有所指的視線,“再則,她們二人不過是換種死法,從齑身粉骨變作溺斃而亡,池荇君所言……倒顯得我會救她一般。”
池荇:“我可未言。”
宋攜青身覺疲倦,兩眼欲阖,他拂袖道:“你尚需待至何時?莫非真欲親眼見她二人絕氣?恕我不奉陪,我因她之事久未休憩,現今正好,再無所縛,你亦少至此處,我喜靜。”
池荇見他既下逐客令,亦覺乏味,他旋身欲行,忽聞身後遊來滾浪之音,甚有水珠濺至他衣。
池荇自覺有異,回身遂見宋攜青落入清池,分外狼狽。
他忍俊不禁,以拳掩笑,故作關懷道:“攜青君怎的這般怠忽?區區風行術如何難住攜青君了?”
宋攜青渾身浸濕,他撥開額發,冷不丁開口:“她死了?”
池荇不明所以:“何人?”
“祝好。”他指節微屈,複問:“她死了?”
池中數尾錦鯉歡躍,令宋攜青仿若從中聞得譏诮,他将池中漪水化作虛無,視錦鯉于旱池苦作掙揣。
“已近半刻,祝娘子此前本就身受内外兩傷,想畢……”
宋攜青撚訣化鏡,隻見祝好與方絮因被一位身着蓮青直裰的男子救至堤岸,池荇方見他緩出口氣。
幻境中祝好臉色發青,周身死氣萦繞,胸脯未見起伏,已是強弩之末。
崖下荒煙蔓草渺無人迹,更何談尋得醫師挽救?恐未至城中祝好遂身殒半途。
宋攜青隻得以己神識暫護她心脈。
池荇打趣道:“臨末倒是難舍了?”言罷,他擡指将池中盈滿水,“你養在池中的錦鯉小妖倒是生趣。”
“難舍?”宋攜青眉目凄清,将衣襟扯露,“若死得幹脆倒罷……偏要我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池荇瞳孔驚震,隻見宋攜青頸下顯現如荊棘藤蔓般的咒縷,他疑道:“你與她不已結為夫妻?既如此,神祈應當自解,怎會降下天罰?”他不由發問:“你與祝娘子,如何……成親的?夫妻間需行之事,可皆親行了?”
宋攜青皮笑肉不笑,沉聲道:“你所指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