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不言打量之際,方才用刑的幾人徑直端來一盆冰水,潑在了雲蹊霜的身上。
刺骨的寒意幾乎是在瞬間就将少年激得打了個寒顫,被迫從半昏迷的狀态掙脫出來,微微睜開漂亮的鳳眸,眼神卻未能聚焦。
像是疼到了極限,哪怕少年再怎麼倔強自尊,本能還是讓他伸出了被自己掐得鮮血淋漓的手掌,漫無目的地向前伸手。
少年修長的手指無意扯住了李不言的袍角,聲音幾不可聞:“師尊,我好疼......”
李不言面沉如水,在少年細弱如貓仔的呼痛聲中伸手,避開他的傷處将他護在懷中,擡眸冷冷注視對方:“你在幹什麼?”
他的目光清冷如雪,讓方才還笑嘻嘻的幾人瞬間噤若寒蟬,像是方才那盆水淋在了他們身上似的從頭冷到腳,掌心也跟着沁出冷汗。
潑水的弟子讷讷望着李不言,許久才鼓足勇氣低聲辯解:“七師叔,您之前吩咐不能讓他昏過去,必須要清醒着受刑......”
李不言陷入了沉默。
他差點兒忘了,劇本中的李不言原本是想借着用刑的機會直接将雲蹊霜打死的。
誰知道雲蹊霜竟硬抗了九十棍刑和十鞭都還沒死,才又借着思過的借口将他扔進禁地,想着借禁地那些兇狠妖獸的手斬草除根。
說到底,原主要殺了雲蹊霜,因為後者在禁地撞破了他和魔道勾結的場面。
見李不言沉默,其餘幾人偷偷交換了個眼神,都有些拿捏不準這位性格陰晴不定的師叔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畢竟方才暗示他們下死手懲戒的也是李不言啊!
李不言抿緊嘴角,心底有火卻發不出來。
片刻後,他面無表情地從自己的儲物戒指裡掏出一堆玉瓶,從中挑了瓶貼着‘涅磐丹’的玉瓶倒出一粒金色的丹藥來。
其餘的丹藥他不怎麼認識,但是這涅槃丹他卻是知道的,價值千金且有市無價,哪怕是重傷瀕死也能起死回生,是原身千辛萬苦才從拍賣場拍得的地階靈丹。
他正要将‘涅槃丹’喂給雲蹊霜服下,偏生有個沒眼色的弟子鬥膽上前進言:“七師叔,還有十鞭您看......”
李不言擡眸掃過去,說話的正是剛才為他引路的那名弟子。
他眉頭擰起,才剛要開口,門外便傳來了一道中氣十足的喝止聲:“七師弟且慢。”
李不言喂服丹藥的動作一滞。
尋聲望去,就看到一名身着雪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正大踏步往這邊走來,在他身後,還跟着名神色慌張的黃裙少女。
少女梳着雙環望仙髻,明眸皓齒,身上的黃色留仙裙讓她看上去像極了活潑靈動的蝴蝶。
隻一眼,李不言就認出了少女的身份。
她是男主的小青梅,同時也是本文的女主之一,玄天宗掌門之女蕭錦瑟。
從男主十二歲上山後,她便對這個長相漂亮但性格冷淡的小少年格外青睐。
或許是天之驕女的通病,當發現雲蹊霜不像别的師兄弟那樣圍在她身邊讨好獻媚時,蕭錦瑟便越要執着地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後來雲蹊霜被自己的師尊刻意針對時,幾次都是蕭錦瑟及時叫來外援解圍,一來二去,蕭錦瑟總算打動了少年的心,他們倆也算是一對歡喜冤家。
這次掌門能趕來這麼快,李不言猜這丫頭功不可沒。
“七長老,為何要将你的親傳弟子打成這樣?”玄天宗的掌門蕭淵看了眼趴在李不言懷裡的雲蹊霜,眉頭微皺看向李不言,等着他的答案。
不過注意到李不言手裡的那枚遞到雲蹊霜唇邊的涅槃丹時,蕭淵的神情又有所松動。
旁人或許不知,但是他卻清楚自己這位七師弟為了這枚涅槃丹費了多大的功夫。
李不言垂眸不語,用修長的指尖将涅槃丹推入雲蹊霜蒼白的雙唇。收回手指時,少年的薄唇無意識地吮住指尖,幾分濕意瞬間纏繞而上。
匆匆收回手指,李不言又觀察了懷中少年片刻。
雲蹊霜逐漸阖上雙眸,呼吸也漸漸平緩。
那枚珍貴的靈丹在短短的幾息就将他身上的傷修複大半,被折磨了一下午的少年終于在精神崩潰的邊緣得到救贖,靠在不算太熟悉的懷裡,在陌生的冷香萦繞中陷入了沉眠。
确定雲蹊霜暫時無礙了,李不言才轉頭望向蕭淵,平靜道:“雲蹊霜乃我親傳弟子,卻違背門規擅闖禁地,又與師兄弟刀劍相向,我作為他的師尊,對他小懲大誡也屬分内之事。”
躲在後面的蕭錦瑟縱然害怕這位向來不苟言笑的師叔,卻還是硬着頭皮小聲辯解:“七師叔,是三師兄和四師兄他們先招惹小師弟的,他們把小師弟娘親留給他的錦囊偷走了扔進禁地裡,小師弟為了撿回錦囊才闖進去的。”
此言一出,站在旁邊的幾名弟子臉色都微微一變。
李不言面不改色:“縱如此,他也不該自己擅闖進去,難道不能回來禀告師門長輩或者巡守的師兄弟們麼?”
蕭錦瑟詞窮。
七師叔說的當然是最合理的處理方法,但是當時情況緊急,幾位師兄欺人太甚,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小師弟被屢屢挑釁,一時間沒忍住出手也算情理之中。
就算七師叔要出手給個教訓,杖責一百也太過嚴苛了些。
蕭淵知道一顆涅槃丹下去,雲蹊霜其實是不吃虧的,便以為李不言隻是想給自己弟子一個教訓,跟着放緩了語氣勸道:“我方才在外頭聽見已經打了九十杖了,不如就此作罷吧。想來經過今日一事,這孩子也必然會長記性的。”
蕭錦瑟也期待地看了過來,少女的眼睛大而明亮,像是林中活潑的小鹿,帶着期冀和擔憂。
有她父親勸說,七師叔應該會給個面子的。
李不言的反應卻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堅定道:“不行!”
聞言,蕭淵皺起眉頭,蕭錦瑟更是吓得小臉蒼白,哀求地抓緊了自家爹爹的衣袍,期望他能出面阻止。
雲師弟已經被打成這樣,再受刑下去,焉有命在?
“七師弟......”蕭淵的眉頭越皺越深。
他還沒把話說出口,就見李不言将懷中的少年安置在旁邊的矮塌之上,神色溫柔,姿态小心,就像在呵護一件珍寶。
随後,李不言撿起腳下長鞭,握着手中長鞭在空中一揮,那細長且帶着倒鈎的長鞭劃過衆人眼前,帶着炸裂的破空聲重重地落在挺直的背脊上。
隻一鞭,皮開肉綻。
蕭錦瑟吓得尖叫出聲,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而在場的其餘人卻都怔楞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面白如紙的李不言。
方才那又快又重的一鞭子,竟然是落在了李不言自己身上。
其餘人更是眼神茫然,七長老這是......失手了?
然而很快,第二鞭也緊接着落在李不言的背上,這一鞭,鞭梢的倒鈎紮進了皮肉,生生撕裂了幾塊血肉下來。
“師弟,這是做什麼?”蕭淵怔楞之後,立刻揮手攔住了李不言,将他手中的長鞭奪下。
做什麼,當然是苦肉計了。
李不言疼得渾身冒汗,卻還強撐着露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教不嚴師之惰,今日之事蹊霜有錯,我這個當師尊的自然也有失職之處。這十鞭,該我受的。”
就是沒想到會這麼疼......
如果蕭淵不攔着,李不言還真不确定自己是否還能狠得下心打完剩下的鞭子。
蕭淵劈手奪下李不言手中的長鞭扔到地上,又看了一眼李不言已經斑駁猙獰的後背,長歎一聲,“你竟然還卸去了護體罡氣,隻憑肉身承受這赤練鞭之威。你這般用心良苦,方才倒是我誤會你了。”
李不言已經痛得麻木了,隻能僵硬地牽起嘴角,露出一抹逞強的淡笑。他剛穿越過來,業務還不純熟,并不知道還能用護體罡氣扛一波傷害。
不過嘛......
偷偷瞟了一眼還楞在原地眼神驚詫的衆人,李不言在心底松了口氣,至少苦肉計似乎是有點兒成效了。
男主大概也不會這麼快就把他的名字放到複仇的小本本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