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手裡的勺子頓住了。片刻後,言黎把碗抱好。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轉過腦袋,極為小心的探頭看了看。
一個又矮又胖的人影高舉着右手,手中的鞭子砸在人的身體上,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甩出悶響——透過這人胳膊的縫隙,隻見一個穿着粗布的小孩子瑟瑟發抖的抱臂半跪在地上,臉上的表情痛到扭曲,卻不敢大叫,隻從唇齒間發出很低很低的悶哼。
“告訴過你多少次,客人來時要笑,要笑!一天到晚喪着個臉看着都晦氣!!!下次再讓我看到你這樣,我就打死你!”男人一邊揮着鞭子,一邊不斷嚣張的大喊大叫。
看那孩子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小小一團,可憐的蜷縮在角落忍受責打,像是已經忍耐到了麻木的狀态。
言黎看着,不禁湧起一陣不忍。她微微低下頭,手中的小木勺輕輕一轉,又重新回到了掌心。
從巷子走回食肆的路上,也不知是經過了哪一條魚龍混雜的暗巷,男人總感覺身後有一道幽幽的視線黏了上來——可等到他按着錢袋子站定腳步,遲疑的回頭望去時,身後卻沒有任何異常。
“哪個不知死活的……”男人沖着身後驚異的人群揮了揮拳,“有本事堂堂正正站在大爺面前比劃比劃!!”
他從鼻子中憤憤噴出一口氣,重新拎起身邊小孩的衣襟向前走去。
那道視線的主人似乎被自己吓住,直到男人從街上走回食肆的一路都沒有再次出現那種被暗中監視的感覺。
不過如此嘛,也不知是從哪借來的三個膽子敢來跟他。
男人環視一圈,發現現在食肆内的客人比剛才少了些。他心中怒火更竄幾層,冷嗤一聲後直接把手裡的小孩往地上一扔,又狠狠的往她腹部踹去,“滾!”
小孩痛叫一聲,卻不敢在地上躺着,連滾帶爬的消失在了衆人的視線中。
男人轉過身,沖着食客們揚起了笑容,“教訓不聽話的小夥計呢,大家接着吃,接着吃啊。”
屋内的方桌中,有一個容貌不起眼的女人淡淡垂眸,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說着話,那種被暗暗看着的感覺又出現了。他一擰眉頭,目光緩緩在門外的攤販上滑過,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食肆對面的小街巷中,有一抹鮮亮的顔色一閃而過。
自從被那種鬼魅一般的感覺纏上後,男人就莫名覺得事事不順起來——先是在店門口被不知道從哪來的石子絆了個狗吃屎,再之後又因為素面湯上飄着的黑蟲被脾氣大的食客指着鼻子罵了一頓,最後……
他看着面前幾乎比自己要高出快一頭的女人,滿臉匪夷所思的質問:“我他爹的什麼時候偷了你的錢!”
女子一揚頭,徑直伸手在男人袖間一捏一推,怒斥道:“那你看這是什麼!”
看着腳下錢袋上完全陌生的紋樣,他愣了愣,旋即擺出姿态,“這是我拾到的,你怎麼證明它就是你的?我還說你想冒領他人的錢袋呢!!”
女子呵了一聲,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錢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高高舉起,大聲道:“丹陵城内人人都知糧曉齋内的一切物件上都會有一塊特殊的稻禾紋樣,諸位看看,這上面有沒有?”
在旁邊圍觀的食客和路過的百姓們中有好事者當即踮腳瞧了瞧,應和道:“有!”
女子縮回手,冷眼睨向額角已經流下汗珠的男人,“正如你所見,我是糧曉齋的掌櫃。劉老闆,怎麼,我還是偷錢袋子的賊嗎?”
已經認出面前人的劉老闆隻好垂下頭,連聲道歉:“是我認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請掌櫃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計較。”
“若不是有人告訴我親眼看到你把錢袋子往懷裡揣,恐怕我今日就找不到它了,”女人冷笑一聲,“我此次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劉老闆的食肆究竟值不值得被劃入糧曉齋其中,今日一見,真是開了好大的眼!若不是今日親眼看到,恐怕日後糧曉齋的牌子都要被劉老闆砸了!”
在丹陵城,能背靠着糧曉齋的食肆、茶肆均能賺得盆滿缽滿,一輩子衣食無憂,見糧曉齋的人要走,劉老闆抹了把臉上的汗,在四周各種表情的人中巡視一圈,最後看到了一抹莫名有些熟悉的身影。
被絆倒時,身邊好像有一個顔色在笑……
被吃到蟲子的食客指着鼻子痛罵時,好像也是一樣的顔色在旁義憤填膺……
現在……她竟然還在!
電光火石之間,一切的一切串在了一起,男人瞬間知道了這人的來意!
他一隻手死死抓住要走的女人,另一隻手徑直指向人群中的一處嘶聲喊道:“掌櫃莫走,今日之事全是有人陷害于我!!!”
男人的聲音實在是太過難聽,衆人一邊咂着舌頭捂住耳朵,一邊好奇的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視線的焦點處,穿着一身鵝黃的姑娘一歪腦袋,眨巴眨巴眼睛,笑得一臉無辜,“我?我多人畜無害啊,老闆,你狗急跳牆随意攀咬嗎?可别瞎說哦。”
老闆顫顫巍巍的向前伸着胳膊,嘔的幾步吐血——這小妮子還敢說自己人畜無害?!!!!恐怕是人畜都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