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明晞出來,藍衣人們呼啦啦跪了一地,口呼“殿下”。她颔首,手臂向上微微一擡。
趁着這時機,嚴風明快步穿過人群走到車旁,親自仔細整理轎凳後垂手立在旁側。
陸明晞收回目光,撩起衣袍,幾步就登上了馬車。用錦緞和銀絲織成的帷裳輕輕一晃,又很快重新伏到窗上。
嚴風明撤下轎凳,轉身朝前擺手,馬車前側的藍衣人立刻揚起了手中馬鞭。
這次,四人再也不能和往常一樣與陸明晞共乘一輛馬車了。身為仆從身份的她們,隻能……
在地上走着。
浩浩蕩蕩的藍色開始在眼前晃動,言黎四下看了一圈,在周圍的四個人中找到了一個看起來最好說話的。她偷偷湊到左側的藍衣人身旁,若無其事的開始套近乎:“姐姐,我們是被殿下新收入王府的仆從,敢問王府中待遇如何?薪資幾許?”
被手指戳到的藍衣人側眸看了言黎一眼,面色旋即冷肅下來:“嚴副官沒有和你說過,當值途中不許交頭接耳嗎?身為王府侍衛,又跟随殿下車架旁側護衛殿下安全,就要時刻保持警惕。人人都像你這樣散漫,若出現突發情況,殿下該由誰來保護?”
言黎猝不及防,被她這從天而降的一大通砸得有些發懵,等到再回過神來時,藍衣人已經轉過了頭去。
身後,戚斐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一聲。
言黎:………………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丹陵城,終于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寬闊宏偉的城門之上,懸挂着龍飛鳳舞的“丹陵”二字門匾,城門洞開,門環反映着耀眼的金光,險些晃了言黎的眼睛——就連城樓也修得極高大,插滿了烈烈飄動的旌旗,兵士分立其上,氣宇軒昂。不過東南角似乎有一塊缺漏,若有人趁夜上牆想翻入城中,兵士恐怕無法在很短的時間内發現。
“殿下,您可回來了!臣等在此恭候多時了啊——!”隻不過還沒等她将其他地方看個清楚,一道男聲就搶先一步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言黎眯起眼睛向前定睛一看,正好和人群中說話的高個男子對上了視線。
他穿着一身绛紫色長袍,頭束金冠,腰纏玉帶,瞧着裝束、打扮,竟比陸明晞這個丹陵王還要華貴幾分。在看到言黎一個身穿侍衛藍衣的人都膽敢直視自己後,高個男子轉過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将視線挪回到了陸明晞身上,笑道:“眼見着這都巳時了,殿下真讓我們好等。”
言黎翻了個白眼,轉而打量起與他站在一起的其他人。
聽着高個男人的語氣,她猜測這幾個人應該是丹陵城内的某幾個官員或是有名的富商,是在聽到陸明晞即将回城的消息後“自願”或“不自願”的帶着手下出城迎接丹陵王的。
四人中,高矮胖瘦、男女均有。除去第一個開口說話的高男人之外,矮的那個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高挺胸膛,神态倨傲,像隻偷了油吃還趾高氣昂的老鼠;隻有胖的那個是個女子,她身披杏黃色團花錦衣,手持團扇,将頭發在頭頂梳成了一座繁瑣複雜的寶塔,臉上的肉都擠在了眼側,乍一看竟看不出此人是在睜着眼還是閉着眼;最瘦的那個臉上留有一抹胡須,着鴉青色寶相花刻絲錦袍,宛如一根戳在地上的竹竿。
言黎溜溜的将站在城門口的所有人都轉着圈看了個遍,最後才心滿意足的收回了目光。
另一邊,嚴風明已經上車幫陸明晞打起了簾。後者靠在車轎上懶懶用手撐着下巴,雖然隻能隐約看到半張臉,但幾人卻都能感受到有一道視線落在了他們身上。
半晌,陸明晞淡聲道:“既然知道是臣,為何不跪。”
——不過短短兩句話,威壓卻已在環境中蔓延開來。想到她這句話其中蘊藏着的深意,四人臉色變了變,心不甘情不願的掀起衣袍跪在了城門口的塵土之中。而其餘的家臣在看到自家主子都跪了,便也呼啦啦跟着跪了一地。
正中央是丹陵王的車架,閑雜人等不得靠近,但其餘兩個門洞百姓仍可自由出入,所以在看到跪成一片的場景後,百姓們都忍不住明裡暗裡投來了不少目光。自從陸明晞離開丹陵後,四人平時在城内作威作福慣了,還從未被這些賤民這樣打量過,一時臉色都不禁一陣青一陣白起來。
像是知曉他們在想什麼似的,車轎中,忽地傳來一聲輕笑。這道笑聲更讓四人的臉色越發不好,眼中好不容易隐藏好的仇視,此時幾乎快溢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陸明晞終于高高在上道:“起來吧。”
四人從地上站起來,上好的錦緞已經沾滿了土,怎麼看都邋遢的要命。
嚴風明放下轎簾,高聲問:“幾位可否讓開些,丹陵王要進城了。”
四人咬牙切齒的向旁邊一閃,恨恨的看着車架逐漸遠去。
隊伍的末尾,言黎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