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黎側頭看了一眼戚斐,心情又重新明朗起來,“不過這次我把你救出來了。”
“什麼?”她沒聽清後一句話,下意識問了一句,可言黎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再說了。
言黎出現後,圍繞在戚斐心中本能的恐懼終于被小隼一翅膀扇得一幹二淨。她抿了抿嘴,握緊手指,将濡濕的掌心貼在袍上輕輕擦了擦,努力控制住顫抖的身體。
“你們不許靠近敖大師!!!!凡人的污穢之軀不能靠近!!!!!!這是大不敬——大不敬啊!!!!!!!!”
言黎轉頭看了聲嘶力竭吼着的長老們一圈,忍不住噗嗤一笑,用沾滿血的刀尖擡起叫的最歡的那個人的下巴,“我不但靠近,我還要用這把刀在他身上來來回回紮幾個對穿呢。怎麼樣,你服不服?不服你來替他?正好顯得你有多麼衷心呢。”
“我!我——!”
戚斐看了一眼被用刀頂着咽喉的曜長老,又壞心思的伸出手指向上擡了擡刀柄——直将那人吓得涕泗橫流、屎尿滿身的昏死過去才收回了手。
言黎毫不掩飾的翻了個白眼,繼續和戚斐大步朝着敖溵走去。
敖溵身邊的其他長老也已經被縣衙的官兵們控制住了,無論怎樣掙紮,都隻能眼睜睜看着二人朝着敖溵而去。
“昨日我出門與大人報信,僅僅一時疏忽你們就被他們帶走。我本想尋機将你們救出來,卻沒找到好時間,”焦立見到戚斐,輕輕一點頭,“來遲了,吓到了吧,抱歉。”
戚斐從上到下輕輕一掃她,心中旋即了然——焦立就是陸明晞身邊的那位大人安插在霂穹教的暗線,隻待合适的時機便與她們裡應外合,一網打盡。
戚斐搖搖頭,表示理解:“沒事。”
言黎笑嘻嘻的接話:“岸大人她們走得太慢,我怕慢了些你和王衍就有危險,所以就先把槍飛過來,還好趕上了。”
轉過頭,她伸手将插入白骨中的長槍拔了出來,背在身後登登登走到了敖溵面前。
敖溵此時已如喪家之犬般半伏在地上,渾身的白毛也都被汗打濕。言黎先看了看他,又撇了撇嘴,這才轉頭望向戚斐,“他這是什麼情況?”
戚斐聳聳肩,“不知道。”
言黎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敖溵,旋即轉身望向陸明晞,大聲喊道:“殿下!我心裡想做的那件事,可以幹嗎!”
戚斐也跟着擰過身去,看到陸明晞微微側過頭和身旁那個青衣人簡單耳語了兩句。最後像是達成了某種一緻,前者點了點頭,伸出手掌向上輕輕一擡——那意思一如當時與黑鐵塔闖入琅川縣的後洛宅邸前,“陸引”曾親口承諾過的那句話般。
“好嘞!”言黎歡快的打了個呼哨,肩膀一抖,直接沖着敖溵面門将長槍猛地甩了出去!
敖溵大叫一聲,下意識向後抱頭一閃——夾雜着血腥氣的勁風瞬間而至,驟然停在了鼻尖。
他顫顫巍巍将手拿了下來,看到了正歪着腦袋似笑非笑眯眼盯着自己的言黎。
“現在知道怕了?”她僅是随便晃了晃手腕,槍尖上緊緊穿着的兩隻耳朵便如同從竹簽上撸糖葫蘆般掉到了地上,“那殺人的時候,怎麼不怕呢?”
在看到地上那兩隻血淋淋的耳朵後,敖溵忍不住哆嗦起來。抖了差不多五息後,他的身體忽然一僵,不抖了,卻也不再動,就連呼吸好像都停住了。
就在戚斐以為敖溵還有什麼沒拿出來的後招時,他緩緩擡起了頭,眼中開始散發出癡狂的光,瘋瘋癫癫的大叫了起來:“能以肉身和姓名讓我重返人間,是他們的榮耀!是多少人想修都修不來的福氣!!”
眼見着戚斐的目光由不由自主的白了幾寸,言黎直接用槍在敖溵的胳膊上虛虛一掃,白毛瞬間脫落一層,粉紅色的肉也跟着露了出來。
她吹了吹槍尖上沒來得及滑落下去的白毛,陰森森的沖着敖溵呲牙一笑,“再喊一聲,我就把你全身的雞毛都拔掉。”
他安靜了一瞬,又張牙舞爪的大叫:“通天塔已經建成,漫天的大羅神仙已在天門處等待。你們的所作所為他們都看得到,待你們死後不僅入不了仙籍,就連鬼冊也進不成!你們這些腌臜之徒隻能生生世世流轉于奈何橋,永生永世都無法超生輪回!!!!!!!!!”
言黎聽了,冷冷哼笑一聲,直接用槍尖将敖溵整個人挑起往屍山的方向一扔,聲若洪鐘,連帶着連身後的山都在微微震動:“你殘害百姓,随意殺戮,罔顧百姓信任,也配擔一個大師的稱号,也配咒我們永生永世無□□回!我呸!今日,我就要将你的塔推倒,斬斷你的通天路!想要憑借無辜百姓的性命來獲得長生,做夢去吧!”
話畢,她一邊側頭盯着敖溵,一邊将全部内力灌入腳下,猛然朝着“通天塔”踢去!
“不—————————!!!”敖溵撕心裂肺的大喊了起來,掙紮着想要往前爬,長滿白毛的手也高高向前擡起,妄圖隔空将它們扶正擺好。
言黎收回腳,居高臨下的俯瞰着他狼狽的模樣。
她身後,累累白骨瞬間斷裂,轟然倒塌,濺起了漫天黃土。還沒來得及化成白骨的屍體也跟着随之跌落,滾到了四處各地。
“小妹!!!”一個灰色人影如疾風般迅捷而至,猛地撲在了某一個身體上放聲大哭了起來。
“你踢倒了通天塔!!!!!!你不得好死!!!!!!!”敖溵凄厲尖叫了一聲,在看到言黎接下來的動作後,他目眦欲裂的蹬起通紅的眼睛,身體猛然抽搐起來,“不!!不!!!!!!”
言黎沖敖溵笑了笑,捏着手中的火折子,鼓起腮幫噗的一吹,又從懷裡拿出半張油紙湊到火苗旁點燃,随手往身後一扔。
火焰甫一落在白骨之上,便立刻燃燒了起來。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種奇怪的味道的同時,敖溵的掙紮也開始越來越弱。
言黎向前邁上一步,将腰間葫蘆中的酒灑在地上,輕聲道:“他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你們哄騙殺害,拘在這裡不得安甯。今日我便放一把火,将一切罪孽都燒個幹淨。往後,塵歸塵,土歸土,你們也好好的進入輪回道轉世投胎吧。去吧,下輩子,不要再那樣輕信他人了。”
——伴随着火焰的噼啪聲,敖溵和霂穹教持續了數十年的一場隐秘的屠戮和彌天的騙局,終于在此刻化為烏有。
滔天的火光中,言黎橫槍立于戚斐身前,眸子和臉頰都被映照的燃燒了起來。她的身形被火光鍍出了一層光圈,恍然間,似乎有蛇頭和龜尾的金光一閃而過。
眼前是言黎的背影,背後是讓白骨即将燃盡的熊熊烈火。不知為何,戚斐忽然莫名其妙的愣了一瞬。
也就是在這一刹那,她身上的冷汗倏地散了。
戚斐擡起頭,看到遠處的血色河流依舊在緩緩的流淌着。隻不過,這次,她不會再因為它而戰栗。
她的噩夢,終于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