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隼的羽翼大張開來，從空中筆直向下。它一路掠過房頂的青瓦，又掠過空無一人的院落，長長的尾羽向前一抖，毫不費力的掀開了客棧的側門。

已經接近子時，門外的景象影影綽綽。聽到開門的聲音，一個身量不高的黑影倏然而至，穩穩的立到了言黎面前。

來人低聲道：“葉大俠快饒我進去吧，我揣着江隼令在宵禁時間狂奔亂竄，若一個不小心被金吾衛逮了，恐怕要連累你呢。”

言黎沒讓步，沖黑影招了招手，“令紙呢，拿來我看看。”

在戚斐被霂穹教帶走的當天下午，言黎其實做了兩件事。除了上街捉常桂之外，她還在雜鋪中散布出了江隼令——也就是以葉隼的名義，召集江湖中的能人異士前來接令幫忙。合作結束後，以金錢作禮抑或是其他的，便由接令和發令者自行決斷。

言黎之前獨來獨往，不需要誰的幫忙，也從沒發過令，那日偶然一試竟還覺得挺稀奇。當着雜鋪老闆的面，她趴在桌子上，興緻勃勃的在紙上一口氣畫滿了隼的圖樣。

為了不讓人猜出戚斐如今的情況，言黎隻在令紙上簡單寫下幾個字眼說明要僞裝進入某某潛伏保護，其餘的并沒透露。

溵雲地處中原，富饒肥沃，江湖人士大多就在附近活動，故而這幾日來遞令的人不少，但言黎都不怎麼滿意。

想要隐藏于紅袍人之中暗裡保護戚斐安危，一須得不引人注目。可來的那些人不是五大三粗就是臉上帶疤，實在讓人過目不忘，無法淹沒在人群裡；這二呢，就是須得武功過關，起碼要會一件拿手的兵器，不然怎麼在關鍵時刻保住戚斐一條小命？可來的那些人不是直眉瞪眼就是傻裡傻氣，不知進了霂穹教是去保護人的還是被戚斐保護的。

想到之前兩天擠擠嚷嚷的情況，今日早間出門前，言黎特将遞令的時間定在了子時。沒想到人數果真驟然縮減許多，一晚上就隻來了一個。

黑影“哦”了聲，乖乖從懷中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放到言黎手中。她接着手中燭火簡單一看，是自己那日所繪的圖不假，連尾羽上沒畫好的墨點都一模一樣。

隻是……這紙怎麼像被驢嚼了似的？腦中才剛剛想到于此，手中就仿佛已經出現黏糊糊的涎水了。言黎縮縮肩膀，趕忙将紙還給了黑影，讓出半個身子，“進來吧。”

黑影一貓腰，像隻老鼠似的鑽進了客棧的院子裡。腳步輕盈，足下功夫不錯。

“往這邊來吧。”言黎收回視線，沖她招了招手，讓黑影跟着自己走到了院中特意提前收拾出來的一方位置。

“坐。”

言黎先行在凳上坐下，将手中蠟燭放到桌中，火光慢慢晃動着，照亮了黑影的臉——來人确實是個姑娘沒錯。她瞧着約莫也就十五六的年紀，耳與眉并齊，眼睛黑白分明，鼻頭有肉，身上穿着簡單的布衣，肩膀上還呲出了幾根線頭。

小姑娘此刻正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眸光在黑暗中都顯得晶亮，像是隻毛茸茸的小狗。

言黎将桌上放着幾塊點心的盤子推到她面前，莫名有點想笑，“看我幹什麼？”

“之前隻在别人的嘴裡聽說過葉大俠，如今這麼一見，果然是如傳說中所言的氣宇軒昂、容光煥發、空前絕後、風度翩翩……”小姑娘正滔滔的說着，一低頭，忽然看到手邊的點心，眼睛唰的更亮了，“那我就拿了哦。”

言黎托着下巴，含笑道：“吃吧。水呢？要不要。”

“水就不要了……”小姑娘眨眨眼，邊伸手捏點心，邊從腰間解下了一個葫蘆，用一根手指悄悄推到了她面前，“那個，有酒嗎？可以來一點點。”

“現在去哪裡給你灌？”言黎忍俊不禁的用手一叩桌面，“明天吧，明天找個酒肆給你灌一壺。”

小姑娘正往嘴裡塞着點心，聞言忙不疊點頭，嘟嘟囔囔地說：“要麻呼酒……麻呼酒。”

“麻姑酒是吧？行，”言黎笑得更歡了，“你先吃，吃完了咱們說說正事。”

在言黎的注視下，小姑娘風卷殘雲的掃蕩了半盤點心，在衣服上胡亂抹了抹手，咳嗽一聲，眼睛小心翼翼的觑了觑她，“好了……葉大俠你說吧。”

“既然接了我的令，你應該也知道大概要做什麼，”言黎放下手中茶杯，懶洋洋的往身後牆壁上一靠，“霂穹教，聽說過嗎？”

小姑娘一愣，“霂穹教？”

言黎瞧她臉上陌生的神色，用手一指外面，“你下午有沒有看到在街上走動的紅袍人？那就是霂穹教的。”

“噢，”小姑娘眼中滑過了然，将話頭接上，“所以大俠是要我找一身紅衣服混進那個什麼教裡保護某個人，是吧？”

言黎點點頭，先沒往下繼續說，隻問：“你叫什麼名？”

小姑娘撓撓腦袋，“我叫王衍。三橫一豎王，衍文的衍……葉大俠，保護的是誰啊，可以說嗎？”

言黎用眼神在王衍臉上輕輕一掃，“進霂穹教不是個容易的事，更别提還要保護旁人。在我說保護的是誰之前，你先說你願不願接，或者說你有沒有能力接下。若是你死在那裡，我還得進去給你收屍。”

王衍一拍胸脯，噌的從凳上站了起來，激動的汪汪叫了兩聲，“不如葉大俠試試我的功夫！若是能得你的指點，往後其餘人便會在看見我後就遠遠的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