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藍如洗,身畔的柳樹正綠,耳邊鳥叫聲嘤嘤成韻,輕快悅耳。此刻本應是十分閑适悠然的場面,無奈垂下的柳枝總是不斷從馬臉前掠過,将賞景心思大大的打起折扣。它隻覺鼻處瘙癢難耐,歪着脖子使勁打了個響鼻後這才稍有緩解。
黑馬不耐煩的甩了甩鬃毛,離路邊遠了一些。
忽然,陣陣喧嚣混着兵器相接的聲音陡然在林中響起,霎時激飛了樹上蹲着的一大片鳥。
剛想輕松一會兒的黑馬又瞬間警惕了起來,它扇扇尖尖的耳朵,快速轉動了一圈眼睛,放慢了腳步,似乎是在等待着主人作出繞道而行的命令。
下一刻,仰躺在馬背上昏昏欲睡的人向上擡了擡臉,吐出了嘴裡叼着的草莖,露出隐在鬥笠陰影下的臉。
言黎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拽着缰繩坐直身體,面不改色的夾了夾馬肚子——這就是不讓回頭、繼續往前的意思了。
黑馬垂頭喪氣的哀鳴一聲,又不敢違抗命令,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繼續往前走,可步子卻邁得一次比一次小。到後來幾乎已經變成了馬蹄前後相連,走蓮步一樣的溫婉風姿。
但即使它再不願意,最終還是緩慢的接近了聲源處。
越靠近,籠罩在鼻尖處的血腥氣就越重。言黎怕黑馬的反應暴露行蹤失去防禦先機,以至于離發出聲音的竹林處還有幾步距離時她就先行勒住了它,敏捷的翻身跳到地上。
言黎将缰繩随便往旁邊的樹杈上一挂,貓着腰蹲到了竹林後,想要透過竹與竹之間的縫隙探查裡面的情況。
裡面毫無遮擋,算為明,她潛在這裡,算為陰。
日光明晃晃的灑進竹林中,四個身穿粗布麻衣扛着斧頭的人正将一白衫青年團團圍住,惡聲惡氣說着讨要錢财等含着慢慢威脅之語。不遠處的血泊裡躺着兩個男子,着簡單衣物,兵器散落在手邊,像是在死前還進行過搏鬥——剛才的兵器相接之聲應該就是來源于此。
此地偏遠荒涼,又有大片大片的樹林竹木遮擋視線,出現惡人攔路也并不奇怪。言黎看了看那手無寸鐵的白衫青年,他正不斷害怕的晃着手向後躲閃。眼見着那些人已經開始面露不耐之色,眼見着那青年就要命喪斧下了。
若他要死在了這裡,估計月餘都不會有人知曉。沒人知曉,也就沒人為他殓屍,他也就隻能變成一縷飄忽悠悠的孤魂,日日夜夜在這裡遊蕩。瞧着也就跟她差不多年歲,大好青春,估計連輪回投胎都投不成,閻王都不收的。唉!
“别磨磨蹭蹭的!快把你身上的錢都交出來!不然别怪大爺們把你的腦袋砍下來裝酒喝!”
言黎還在兀自為了“無辜殒命”的白衫青年搖頭晃腦歎息,另一邊,布衣人們終于不耐煩了。
白衫青年梗着脖子,隻一個勁的說:“我真的沒有錢……我真的沒有錢……出門的時候忘帶了……真的忘帶了……我真的忘帶了……”
“看你小子這一身貴公子哥兒的樣怎麼可能沒錢?!是故意不想給吧!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你就和那兩個蠢貨一起去黃泉路上作伴吧!”
壯漢高高舉起斧頭,向着他的脖子劈來。寒光凜冽,白衫青年神情一肅,手下意識向後背,準備摸向腰側。
“當——”
清脆的一聲乍然在耳邊響起,仿佛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正巧咕噜噜滾到了青年腳邊。他低頭一看,是一塊表面圓潤光滑的石子。
手臂處瞬間傳來一陣從上到下的酥麻,再沒有力氣抓住斧柄,幾乎是瞬間就脫了手。男人诶呦一聲,捂着手腕怒吼道:“誰!誰彈我!”
“我。”
伴随着清亮的一道聲音,一個藍衣人一撩衣袍,施施然從竹林後鑽了出來,不知已在裡面藏了多久。她的面孔在陽光下熠熠發亮,手裡還在不緊不慢的掂着幾顆石頭,看着倒像是十足的挑釁姿态。
青年凝神看了看,發現和自己腳下的這一塊花色差不多。
這顆石頭剛才救了他的性命,那麼這位也一定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心女俠了!他感動的幾乎要流下眼淚,雖然身子還沒敢動,但下半身已經悄悄朝着她的方向轉了轉。
“哪來的小——”男人在同伴面前當衆失了臉面,登時欲喊起一些不幹不淨的字眼。言黎不想聽也懶得聽,手一橫一甩,又扔了一顆石頭堵住了他的嘴,也截斷了那些還沒說出口的話。
“再說一句,就塞第二顆,”她扯扯嘴角,晃了晃手裡的一把石頭,“這還多的是呢。”
被言黎這個突然殺出來的不速之客一打斷,其餘三個布衣人們都暫時放下了自己真正的目的,在一聲招呼後紛紛提着斧頭朝着言黎奔來,想要把她從上到下砍成兩截。就連第一個說話的男人都漲紅着臉吐掉嘴裡的石頭跟了上去,想要一報羞辱之仇。
雙拳難敵四手,他們還真不信面前這單單薄薄的一個人能打過他們四個帶斧的,扔石子扔得準不要緊,那就先把手剁下來吧!
言黎笑吟吟地扣緊手中石子,和煦道:“這可是你們先動手的。”
幾息之後,布衣人們已經躺到了地上,他們或捂着汩汩流血的肚子哀嚎,或按着不斷滲血的腦袋滾起一片塵土,或嘴裡又重新被塞進了四五顆石頭,手裡的斧子稀裡嘩啦掉了一地。
她呼了口氣,低頭拍拍身上的土,側頭掃了一眼已經趁亂躲開老遠的白衫青年,揚聲道:“好了,過來吧。”
青年諾諾的哦了一聲,慢慢的繞過地上的血蹭了過來。
“女俠,你真厲害,”他誠懇道,“多謝你拔刀相助,不然我早死在他們手裡了。”
言黎搖了搖頭,一指另一邊已經沒了氣息的兩人,“他們兩個你認識嗎?”
“不認識,”青年說,“他們應是在我之前來到這裡被搶的,我被截住時,他們就已經躺在這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言黎抓抓腦袋,頗為苦惱道,“就讓他們暴屍荒野,有點殘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