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秋儀臉色鐵青,揚起長鞭狠狠抽去,“敬酒不吃吃罰酒,好,我成全你!”
水牢之内,季月蓮的修為被禁锢住,毫無還手之力,很快就被曲秋儀打得奄奄一息。
“你會後悔的。”曲秋儀看着季月蓮狼狽至極的模樣,這才好受了一些,丢下一句話便走了。
季月蓮身上的血滲透在婚服上看得不真切,流淌在身下的水裡卻觸目驚心。
她感覺到無比的痛苦,但自被困在這座水牢以來,她早已體會過千百種刑罰,此刻竟也還保存着意識。
季月蓮半睜着眼,視線迷離,恍然似乎看見了父親,看見了慕容楓,他們來救她了。
可是,如果這裡是萬劫不複的深淵,她甯願他們不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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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無日月,但憑着控制那顆照明的圓球,也分了個晝夜出來。
夜晚的十八牙山,一絲亮光也無,陰氣森森,鬼哭狼嚎,若是凡人誤入,隻怕吓得連命都丢了。
曲卿帶着雪初晴在十八牙山頂上找了個靠近鬧市的角落,拿出了幾樣東西。
一張低矮的桌子,一面寫着渡有緣人的幡旗,兩個蒲團。
雪初晴看着幡旗上的字,“這是?”
曲卿熟練地坐下,拍了拍旁邊的蒲團,示意他坐下。
她眼裡閃過一絲懷念,“你師父曾授予我天罡離火之秘術,這秘術你也有所掌握,應該知道其心法便是心淨若明,無悲無喜,無所貪念,無所偏執。”
雪初晴:“我知道。”
“那你認為什麼人能達到這樣的心境?”曲卿反問道。
雪初晴認真思量了一下,悟道:“若非稚子,便隻能是看破一切的出世之人。”
曲卿面色淡淡,“那怎麼樣算是看破一切,什麼算是出世之人?”
雪初晴愣了,眉梢攏起,似乎是在努力思索。
“我不知道。”良久,他低聲回答。
曲卿輕輕一笑,“我也不知道,這是我們要去尋找的答案。”
她在雪初晴錯愕的目光中繼續道,“曾經,我以為我看破一切,放下一切,逍遙世外,可到頭來,我才明白,那不過是萬念俱灰。”
“我做不成那什麼都不在乎的出世之人,因為我心中還有失意,還有不舍。”
曲卿平靜地叙述着,仿佛那不是她的人生,但她明白,那是真真切切的她。
“人有情,便會有悲有喜,有所貪念,有所偏執,而人無情,無悲無喜,卻也無所憐憫,又談不上普渡衆生。”
“所以清絕子認為,在世俗中走過,看遍紅塵萬千,知道人心中真正的苦,同時能控制本心,才有可能達到天罡離火的最高境界。”
雪初晴喃喃出聲,“這就是師父的道嗎?”
“佛曰人有八苦,人的命運卻千變萬化,其苦難往往交織而難以分辨,你必須經曆得足夠多,才有一辨之力。”曲卿将最終的目的說出。
她此行,就是想讓雪初晴見得更多。
雪初晴環視一圈,“可這裡是鬼界,厲鬼往往是心有執念不甘輪回之人,又怎麼會來求佛渡苦呢?”
曲卿黑白分明的眼眸明亮,“深陷執念之人苦苦無解,便會想着借助外力,你看那裡。”
雪初晴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個更為隐蔽的角落,一披着明黃袈裟的佛修正坐于一蒲團上閉目假寐,口中嗡動,仔細捕捉便能聽到他正在念着晦澀難懂的佛經。
似乎是聽到了曲卿的話,他兀然睜開眼,雙眼眸色深邃,朝他們雙手合十,微微行了一禮。
這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佛修,在與他對視上的那一刻,雪初晴能感覺到神魂驟然清明,就像是師父那般。
雪初晴趕緊回了一禮。
佛修同他們打了招呼之後就又恢複到原先的狀态。
曲卿:“為他人度化執念于你修行有益,也能增長你的心境,這是許多佛修會選擇的一種修煉方式,鬼界雖是厲鬼遍地,但其實還有許多小鬼被執念纏身無法進入輪回,也有許多誤入此地的生魂凡人,因此鬼界反倒佛修不少。”
雪初晴在她身邊坐下,“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曲卿盤着腿,“耐心等候吧。”
說罷,她閉上雙眸,沉下氣息,運轉靈力修煉起來。
她進入化神期後尚未來得及好好鞏固修為,如今忙裡偷閑,需得好好鞏固一下。
雪初晴見她已經沉息定氣,便也閉上眼眸,但并沒有修煉,隻是平心靜氣地修心。
好像過了很久,攤前終于傳來了些許動靜,雪初晴睜開眼。
來人是一個姑娘,年紀很輕,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魂魄暗淡遊晃,連實體也無法凝聚,修為是顯而易見的低下。
雪初晴微微垂眸,雙手合上,“阿彌陀佛。”
姑娘動作慌亂了一瞬,笨拙地回禮,但又不知道怎麼打招呼,張了張嘴,隻能鞠了幾個躬。
雪初晴對她的笨拙和亂七八糟的行禮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隻是語氣平和地問道,“施主有何執念。”
姑娘愣了愣,站在原地揪着自己的袖角糾結,她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淺黃色長裙,衣口倒是有些别緻,繡着某種流暢順眼的花紋。
如果雪初晴對人間流行服飾有所了解,一定會知道,這是人間早已過氣的款式,但很可惜,雪初晴從未去過人間。
姑娘扭捏了半天,反倒是憋出一句問話,“你真的是和尚嗎?你有這麼漂亮的頭發,這麼好看的臉。”
說實話,她就是被這個吸引過來的。
雪初晴頓了一下,道:“心不以相定之。”
姑娘面露茫然,她沒有聽懂,但她并非是要揪着這個問題,隻是有點好奇他帶着佛珠穿着袈裟,卻還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不像是平常見着那些威嚴顯露的佛修,倒像個誤入凡塵的仙人。
“施主是想要往生嗎?”雪初晴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