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最後…看你真容…真…好……還有,姑姑……對不起……”寒霜睜着眼看季雁山,勉強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啊!”風信子痛徹心扉,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寒霜會死在她的毒下。
季雁山定在原地,渾身冰涼一片。
修仙界生死不過尋常,驚雲瞧了一眼,無悲無喜,直接帶着呆住的季雁山離開。
朵朵豔麗的梅花綻放在寒霜蒼白的肌膚上,宣告着她的死亡。
曲卿偏過頭,沒有繼續看,她擡眸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輕輕呼出一口氣。
雨終于有了轉小的迹象,淅淅瀝瀝輕拂萬物,若非那能冰透肌膚的溫度,它倒像是一場綿綿密密的春雨。
衆人沉默着,給了風信子發洩的時間。
風信子摸着寒霜臉上的花紋,眼淚像是哭幹了,隻是眼睛燙得發疼,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寒霜,将屍體收進了儲物袋,她會為寒霜尋找一片安息之所,這是她最後能做的。
“風信子前輩。”白齊宣輕聲喚了一聲,幾步靠近她,遞上了幾顆靈氣萦繞的石頭。
留影石。
“想必各位之前都在灰霧中看到了許多事情,那是過去在季家發生的一切,關于此事,季家雖有包藏之罪,但絕無親手迫害。”
風信子面無表情地接過留影石,寥寥幾眼看過,突兀笑了一聲,“是嗎,親眼看着曾經信你敬你的人落入魔爪,對兇手縱容包藏,你季家還真是可以。”
可是季家又有什麼選擇,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保全自我也已經竭力,白齊宣搖搖頭。
是非對錯無法一一說清,答案自在心中。
風信子自知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幹脆離開了,但她未必能放下仇恨。
燕家主不過是留下來看了一場戲,現在的局勢已經容不得他控制,雖然惱恨于白家作為,此時也隻能作罷,隻想着日後再讨回來。
燕家人離開,剩下的烏合之衆面面相觑後也一個接一個離開。
閑人退散後,白齊宣吩咐手下人安頓那些受害的修士,才繼續說道,“家主,這雨一時半會怕是停不了,進屋說話吧。”
季文松無不可地微微颔首,率先往一座宮殿走去,那是季家的主殿,蟠龍飛躍在屋脊上,巍峨大氣。
他注視着,眼中恍惚了一瞬。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幾個季家弟子為主殿掌了燈。
季文柏坐在主位上,白月已經不見了蹤影。
曲卿領着玉遙第五滄澤坐在末位,他們與季家關系不大,目的本是帶着神格紅鸢,現在紅鸢離去他們自然也就隻剩下陪着慕容楓一個理由了。
玉遙捏了塊精緻的點心遞到曲卿唇邊,“嘗嘗。”
曲卿頓了一下,伸手拿過點心才送入口,剛入口便微微蹙起了眉,有點太甜了。
瞧她臉色不好,玉遙促笑一聲,自己端起茶喝了一口,半點沒碰那點心。
曲卿無奈,也喝了口茶清喉。
第五滄澤目不斜視,聚精會神地看着主位幾人。
他們跨過尴尬的沉默,季文松已經開始逼問了,不論是入魔還是季雁山的身份,都讓他聯想到某些事情,難以釋懷。
季文柏将滅魂劍置在膝上,半合眼眸,“那日的事情,我已經有些模糊了……”
或者說,他自那以後從來沒清醒過。
每一次回想那日,魔族猙獰的面孔,白月驚慌蒼白的臉,長生瘋魔的樣子,還有鮮紅刺眼的血,來來回回充斥在他腦海裡,像是巫咒一般緊緊纏繞。
他忘不掉卻也記不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将滅魂劍刺入長生體内的,待他略微清醒時,長生的魂魄已經開始消散。
他輕輕撫摸着滅魂劍,心有悲戚,他還記得第一次見着這把劍時的場景。
那年他不過六歲,被父親領到青雲宗劍冢,那裡收藏了數不清的寶劍,每一把都那樣耀眼,他卻一眼相中了與衆不同的滅魂劍。
這把劍有一股沉靜的威懾之氣,他心中澎湃不已。
父親再三問了他是否真要選擇這把劍,他堅定回了是。
那時父親的眼神很複雜,長長歎了一聲,或許他早有預料,會有今天的局面。
他練了很久很久的劍法,世人知他雪影術大成,卻從未瞧見他使劍,更不知道他的劍法是怎樣的震撼。
白月和長生都問過他,“為什麼背着一把劍卻從不出劍。”
那時他已經明白滅魂劍的危險之處,卻還隻是自傲于自己劍法高超,随口笑道,“這把劍隻能出在最關鍵的時候。”他以為,他出劍那一天會是震撼世人,可沒想到是生死離别,衆叛親離。
這把劍在他手裡八百多年,自始自終,隻出了一次劍,隻殺了一人,一個生死相托的人。
它本該代表正義,審判,卻在他手上變成了殺害朋友的罪惡。
後悔嗎?他後悔到不能自已,如果那一天的選擇的是另一把劍,是不是就會有另一種結局,隻是一切都無法重來。
看着兄長沉痛的面容,季文松握緊了拳,這一切究竟是多可悲啊,命運弄人。
季文松:“那季雁山又是怎麼回事?”
季文柏怔了一瞬,“是我們對不起他,長生死後,青雲宗長老們盛怒,窺探天機得知我們會有一子,天賦過人,百般商量之下,便讓我們以此代替長生,讓他與季家斷絕關系,一生隻能是青雲宗的人。”
那時他愧疚悔恨不已,又年少不知情貴難斷,便應下了。
等季雁山一點點長大時,他才知道,一切還是錯的。
他一直是錯的。
季文柏心尖顫動着,悔恨,愧疚要将他淹沒,幾乎控制不住自己。
季文松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杯,已經有些涼的茶水順着桌子滴落在地,很快便暈在青黑色的地面上染出一朵水花。
“人怎麼可能替代另一個人。”
到底也是青雲宗自欺欺人罷了,這世上不可能還有另一個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