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雪扭過頭去，看向一旁抱胸坐在樹上的螭煊。

螭煊青綠色的長發被風吹得纏繞在樹枝上，他卻絲毫不理會，隻面無表情地往前看着，似乎在看那些人族，又似乎隻是在發呆，金色的眼眸澄澄如琉璃。

山君雪抿了一下唇，也輕輕地依偎在梅樹上，看着遠處熱鬧非凡的景象，心中蓦然覺得悲涼。

她向來不喜歡傷春悲秋，可此刻也不禁思索，人與妖，真的可以毫無芥蒂地共處嗎？

九天之上，日月輪轉，又直至月下樹梢，朝霞欲出之時，他們這次懲罰，才到了尾聲。

流雲學府門前，歲安路兩旁，仍舊站了許多弟子。

他們是修士，精力充沛，不眠不休根本不足為道。

他們在歲安路的頂端等待着，有人是應了楚莫的話，要看他們之間的勝負，有人是想看青雲宗弟子的狼狽模樣，有人是純粹随着大衆湊熱鬧。

“這該是最後一遍了吧？”

“是。”

“賭一下，誰第一個出現。”

“唉，不得不承認，楚兄是沒機會的。”

“當然是慕容師兄，他可是風靈根。”

“話說那位顧師兄也不容小觑吧。”

“我喜歡季師兄。”

“師妹，這是比速度，可不是比臉。”

“哼！”

就在他們插科打诨時，忽而一道喊聲響起，“有人來了！”

他們齊齊垂目望去。

被朝霞微微染紅的黑玉階下，一道纖細單薄的身影拾級而上。

澄澈如水的黑眸倒映着發紅的階梯，倒映着雪中傲立的紅梅，倒映着他們的身影，竟比天邊的朝霞更加絢爛奪目。

半挽的烏發被風吹散幾縷，順着冷白的臉頰垂下，直至腰間。

她的腳步不疾不徐，順着階梯，一步一步仿佛走進了他們心裡。

“是曲卿！”

“她是第一百遍了？”有人不可置信。

曲卿輕輕喘了幾口氣，踏上最後一階，雖然已經盡量控制了力氣，但一百遍三千階梯，還是累人，她這具身體是真真切切的元嬰之體，比起前世頂峰，終究是差上許多的。

曲卿擡頭朝前方一個弟子問道，“我是第一百遍了吧？”她記得這個弟子一直在計數。

被她問話的弟子微紅了臉，“…是…我數了。”

曲卿點點頭，站在原地，慢慢調整呼吸。

比起她的從容自若，其他幾人可就狼狽許多了。

慕容楓最後幾乎是手腳并用爬上來的，看到弟子們後，才注意形象，強撐着站起身來走。

季雁山和顧若憐就落在他身後不遠，相互攙扶着走上，他們已經不去想争什麼勝負了。

最後的是楚莫和曲含辛，楚莫在前面爬，曲含辛在後面緊緊拽着他的衣袍。

楚莫看着頂上烏泱泱的人群，急促地喘着氣，癱在原地。

曲含辛眼前已經有些模糊了，“楚師兄，你走啊！”

楚莫無力地擺擺手，“歇會兒。”

曲含辛停了停，被夾着水霧的晨風吹了一會，腦子清醒了不少。

她使勁眨了眨眼，松開拽着楚莫衣袍的手，站起身，一股作氣爬到了頂端，然後瞬間癱軟在地。

“楚兄，就剩你了！”徐天歡大喊。

“楚兄！”與楚莫相熟的弟子們也激勵地喊了幾聲。

楚莫疲憊地翻過身，仰躺在階梯上，感受着胸腔裡格外劇烈的心跳聲，睜眼怔怔地看向天邊的朝霞。

耳邊的呼喊聲更甚，他閉了閉眼，蓦然站起身，像是離弦的箭般，急速攀上了階梯。

眼看着他沖上頂端，驟然卸力就要一頭栽下，曲卿眼疾手快地拎住他的領子，避免了他磕破相的慘局。

除了曲卿，其餘人都倒了一地，連季雁山和顧若憐也是坐着，面露疲态。

楚莫享受着徐天歡以及一衆弟子的捏腿捏肩，略微恢複了精神，問道，“誰是第一？”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了慕容楓身上，慕容楓搖搖頭，指了指曲卿。

楚莫無言，他記憶裡，曲卿可都是在不緊不慢地跑，竟沒發現她已經超過了他們。

曲卿笑了笑，“永遠不要小瞧你的對手。”

楚莫看着她平靜無波的面容，眼珠轉了轉，心裡打起了壞主意。

“師兄弟們，赢的人總要有獎勵不是麼。”

“當然了！”弟子們附和道。

曲卿一看他神色就知道他不懷好意，眼波微動。

楚莫揚唇，“那就讓我們大聲恭賀她可好？”

“曲卿第一！”楚莫驟然大聲喊了一句。

弟子們愣了一下，繼而也喊了起來，“曲卿第一！”

“曲卿第一！”

弟子們齊聲大喊的聲音沖上雲霄，震耳欲聾。

“一大清早的，擱這喊什麼呢！”

“還娶親第一，回家娶親去吧你！來這流雲學府修什麼道！”

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喊将弟子們的叫喊壓下。

衆弟子瞬間噤聲，氣氛微妙。

此曲卿非彼娶親啊！

曲卿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手裡雷光閃爍，直接沖破了驚雲的禁制，而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楚莫。

楚莫從地上爬起，賠笑道，“那個，卿卿師妹，我錯了…”

他話還沒說完，轉身就跑。

曲卿歎了一口氣，收斂了身上的靈氣，慢慢往回走。

待他們都回到院落時，驚雲坐正在院中，氣定神閑地喝着茶。

楚莫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悶下，然後說道，“驚雲長老，禁制可以解開了吧。”

他眼巴巴地看着驚雲。

驚雲掃了他一眼，手一揮，他們身上的禁制就消失了。

體内靈氣運轉，身體的疲憊都被沖刷殆盡，他們總算是活過來了。

驚雲突然說道：“五日後，有一場比試。”

楚莫一愣，“比試？”

驚雲：“沒錯，既然你們精力充沛無處灑，那就弟子間比試一場，省得你們到處惹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