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晾曬的衣服還帶着潮意,卻似乎被風沙吹過,沾染了塵土,髒兮兮的。
房屋外東倒西歪地堆放了許多雜物,有的痕迹新鮮,有的陳舊不堪。
看這些痕迹,村落裡的人應該是才離開不久。
可究竟是逃走了,還是被勾心鬼帶走了。
曲卿回身去看玉遙,他背對着月色,整張臉陷在陰影裡,神色晦暗,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卻是比月色還要冰涼明銳,仿佛可洞察天地。
曲卿:“勾心鬼,究是一隻什麼樣的鬼?”
玉遙語調平穩,“勾人心,激其欲。”
“勾心鬼喜于放大人心中的惡欲,在人被惡欲徹底控制之時,再将人的靈魂吞噬,以此修煉。”
玉遙回頭仰望了一眼懸挂在半空的明月,忽而擡手,往天空上虛空一抓,仿佛扯下了一塊透明的布。
刹那間,璀璨的星河,如鏡的明月,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黃沙,朦胧迷霧。
原本冷白的天色驟然變得昏黃,曲卿眯了眯眼。
“打死你個龜孫!讓你在外勾搭女人!”婦女尖利的嗓音傳來,曲卿轉頭看去。
她原本以為隻是夫妻間的争吵,可看清楚時,不由得眼皮一跳。
婦人竟然拿着一把寬厚的菜刀,正一下一下地砍着底下抱頭蜷縮的男人,血液飛濺在她臉上,猙獰的臉宛若魔鬼。
曲卿眉頭蹙起,垂在身側的手禁不住握了握,身子剛一動,手腕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捏住了。
她頓住,疑惑地看向玉遙。
玉遙的神情有些不對,眼中淡漠到沒有絲毫感情,如同一汪死水。
他道:“你且看着。”
曲卿怔了怔,轉頭又看向四周。
婦人依舊面目猙獰地砍着身前的男人,任由血液染紅了胸前大片。
她的不遠處上演着完全相反的畫面,看裝扮,似乎還是那對夫妻,隻是變成了男人對女子拳打腳踢。
男人雙眼赤紅,口中大罵,“叫你水性楊花,你這模樣除了我還有誰看得上你…”
視線一轉,又是另一個畫面,面容稚嫩的幼童蹲在地上,拿着尖銳的石頭戳着一隻小狗的眼睛,小狗凄厲地叫着,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過幼童的手掌心,隻能被迫地任由石頭将它的眼睛戳得血糊一片。
“旺旺,你怎麼不叫了?”幼童天真無邪的神色,此刻是那麼的駭人。
更多的畫面一幅幅展現在她眼前。
喜歡扮美的姑娘嫉妒比她更美的同伴,硬生生地撕下同伴的臉皮,粘在自己臉上,得意大笑。
多疑的男人懷疑同伴将一同冒險得來的寶物私吞,拷問同伴無果,便将同伴分屍剔骨,試圖從一塊塊血肉中尋找寶物。
年邁的老人早已擡不動手,卻還是目光垂涎地望着水靈靈的姑娘,癡迷沉浸。
……
他們肆意地宣洩着心中的惡欲,面目全非。
“曲卿,人的本性就是如此,醜陋不堪,縱使是這樣,你也要救麼。”
玉遙定定地望着她,眉目間竟有一絲悲涼。
曲卿注目,輕歎,“人性本就善惡兩存,一念佛一念魔,因而世間亦正亦邪者衆多,極善極惡者不乏。”
“我自知力薄,故不妄圖做拯救蒼生的救世主,但我可以選擇自己,是為善而不是惡。”
玉遙緊了緊握着她的手,忽而笑了,“我知道了。”
他松了手,懶散地笑了笑,“本想試探你是否被勾心鬼影響,沒想到聽了這麼一番話,玉某可謂是醍醐灌頂。”
曲卿莫名松了口氣,玉遙那副詭異的樣子,才像是被勾心鬼影響了,她還擔心了幾下。
而她,除非琉璃心破碎,否則不可能心魔入體。
曲卿擡眸,“勾心鬼也在此幻境中,為何我察覺不到任何鬼氣。”
玉遙瞥了一眼四周,“勾心鬼雖為鬼,可修行早已上萬年,掩蓋區區鬼氣,不過是信手拈來。”
曲卿微微愕然,修行上萬年,這可比鬼界的鬼王還要厲害,實力豈不是堪比仙人。
她有些疑惑,“勾心鬼修行上萬年,所造惡孽必然不輕,為何隻是關押,而不殺。”
玉遙勾起一抹冷笑,“自然是妄圖将它掌控,收為己用。”
但他沒說的是,殺死勾心鬼所氲散的孽障極難處理,會為禍人間,閻王神官才想着留他一用,卻沒想到自己還沒用上,倒叫别人先用了。
思及此,玉遙眼中嘲弄一閃而過,為他人做嫁衣,閻王神官的怒火怕是要把閻王殿掀了。
曲卿眉頭忍不住凝了一下,搖了搖頭,轉而問道,“勾心鬼要如何對付?”
玉遙聞言,說道,“不難,他就在這幻境之中,在他們的身上。”
他掃了一眼那些面目全非的人,腳步微動,從他們中間穿過,姿态悠然,仿佛在自家院子逛着。
曲卿跟在他身後,仔細瞧着,想看出其中玄機。
她看得認真,一時不察,不知玉遙何時停下了腳步。
曲卿從他身後走出,往前看。
一個面容枯瘦的女孩緊縮在角落,手裡緊緊握着一根竹杖。
玉遙冷眼瞧着她,“滾出來!”
他話音一落,女孩身子顫動幾下,随後卻是徹底癱軟在地。
“呵!”玉遙不耐煩地冷喝一聲,隻擡手朝虛空中一抓,霎時間鬼氣彌漫,一道黑影閃現,不受控制地朝他飛來,随即被他緊緊捏在手中。
曲卿睜了睜眼,看他手中的黑影,一身褴褛的黑衫,膚色死白,一雙紅眸猩紅如血。
此刻他被玉遙捏住了喉嚨,紅眸中不自覺帶上了恐懼。
曲卿瞥向玉遙,修行萬年的厲鬼都這般懼怕玉遙,他的身份,似乎更加神秘了。
“在我眼皮子底下想逃的,你還是第一個。”玉遙一把将他摔到地上。
這次勾心鬼可不敢逃了,剛剛玉遙一瞬間的殺意讓他心驚不已,所有念頭都憋回了肚子。
“是小的愚蠢了,請大人饒命啊。”勾心鬼能屈能伸,當即磕了幾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