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外喧嚣聲沖上雲霄，小巷内卻一片死寂。

狐妖打算逃跑時，巷子外卻闖進另一名男修，于是曲卿兩人便眼睜睜地看着狐妖身子一軟，倒在男修懷裡，似是沒了意識。

男修面色難看，摟着狐妖，看到她身上細碎的傷口，紅了眼眶，“你們傷我娘子，我要你們血債血償！”說着，手中大刀一揮，刀風狂舞而來。

慕容楓擡劍擋住他的一擊，冷聲道，“你可知你娘子是一隻狐妖，到處禍人性命！”

男修怒喊：“你胡說！”他刀刀狠厲，殺意更重。

曲卿身影一閃，穿過他的刀風，來到了狐妖面前，這一看，就察覺不對，妖氣散去了，這隻狐妖隻是附身，此刻早已逃離。

男修一驚，刀尖指向曲卿，“你要做什麼，放開我娘子！”

曲卿回眸瞥了他一眼，“你娘子方才被狐妖附身，我們才出手相對。”

“我信你個鬼，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家夥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男修開始罵了起來，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都是些地痞流氓常罵的話。

“我詛咒你們道心盡毀...”

慕容楓常年生活在詩意靜雅的青雲宗與平溪城，聽到罵人的話也都是些文言文語，過分一些也就是什麼老子孫子，何時聽過這樣葷黃的髒話，臉色漲紅，聽到最後一句，心中怒氣更甚，舉劍就誓要教訓他一頓。

曲卿不欲多糾纏，捏了一顆丹藥給被狐妖附身的女修塞了進去。

男修一看，驚慌道，“你給她吃了什麼！”

曲卿站起身，示意慕容楓收手離開，隻道，“無需多久她便會醒來。”

他們才走到巷口，曲卿又回頭，朝攬着女修的男修說道，“道友，有時候禍從口出，還需慎言。”

男修驚愕地擡頭，巷口早已沒了人影，懷中的娘子也慢慢蘇醒。

離開巷子之後，兩人随着妖氣一路追到海邊，便沒了狐妖的蹤迹。

海風鹹濕，将若有若無的妖氣驅散開來。

兩人站在高高的礁石之上，底下的海浪翻卷，孜孜不倦地拍打着礁石，卷起千堆雪，遠處大海波光粼粼，像是有珍珠玉寶鑲嵌其上，倒映着微微發黃發紅的夕霞，海天一色，波瀾壯闊，叫人移不開眼。

“欸！上面的，要不要來條烤魚啊！很香的！”底下有一道聲音傳來，慕容楓低下身子，丢了幾顆靈石下去，那賣烤魚的修士便将兩條烤魚扔了上來。

見慕容楓準确無誤地接過烤魚，那修士便爽朗一笑，離開了。

慕容楓遞給曲卿一條，自己先咬了一口，皮酥肉嫩，唇齒留香，鮮美至極。

兩人席地而坐，迎着海風，望着遠處的景象，發絲狂舞，有片刻的惬意。

“剛剛那人，我們明明救了他娘子，他卻不分青紅皂白，惡言相向，舉刀殺之，如此是非不分，恩将仇報之人，你為何還要點醒他。”慕容楓問。

曲卿：“對你來說，他是惡人？”

慕容楓：“哪裡不算？”

曲卿：“僅憑這件事？”

慕容楓愣了一下，唇瓣顫動，卻沒有接話。

曲卿目光平和，“他對娘子一腔真意，恰見我們對她娘子動手，才心下急躁，分不清是非，如此看來，他還隻是一個惡人？”

慕容楓有些茫然，曲卿又道，“人有千面，總不能僅憑一件事去衡量人的善惡。”

“有人救了許多人，卻也殺了許多人，他是善是惡，誰能去定義。”

曲卿眼中輝映着海面的波光，“人世間是是非非，善善惡惡，本就糾纏不清，我點他一句，他能否領悟，還是他的命。”

她見慕容楓沉默，眼中迷茫，輕輕一笑，“下次見面，若你不爽快，揍他一頓便是。”

慕容楓驚訝，他沒想到曲卿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曲卿：“他說話不饒人，總該受點教訓，你隻憑心去做便可。”

慕容楓很像年少時的她，炙熱如火，看不得是非不分，總想分個明白，然而，她是她，慕容楓是慕容楓，她所經曆的造就了如今的她，慕容楓所經所曆也該造就一個慕容楓，而不是被她灌注思想，成為另一個她。

人都應該成為自己。

慕容楓抿唇，“憑心？”

曲卿：“慕容楓，你的心始終禁锢着，為何不敢放開。”

慕容楓猛然一驚，随即怔怔地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喃喃道，“我怕，我放開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怕，他見識過太多景色之後，會忘記平溪城，他也怕，他的心不再甘于隻守着那平溪城。

他是慕容家的獨子，父親從小便告戒他，平溪城是他的責任，是他不能推卸的責任，縱使一年前父親忽然告訴他，平溪城不需要他了，可他始終不敢，就這樣真的離去，他隻想着，出去看一看，很快就會回來，代替父親，守在平溪城。

可他，已經開始留戀，這廣闊的天空。

曲卿不知慕容堰當初為何要如此禁锢一個生性自由的孩子，可既然如今慕容堰已經将他放開，就必有了他不會再回去的決心。

曲卿:“自由與守護，并非是對立的，我們遊走于天地，不正是為了守護天下嗎？”

慕容楓聽着那和煦如風的語調，心弦微微撥動，恍惚間，一股輕柔的力量在他背後推動，将他推向了九天。

“憑風而去吧。”

眼睛一閉一睜之間，他已經乘風而上，被海風托浮在廣闊無垠的天地之中，此刻，萬籁俱寂，隻餘海風的喧嚣。

腳下是浩浩蕩蕩的汪洋大海，頭上是風雲變幻的落霄九天，一種從未有過的逍遙感覺襲上心頭，手中輕風劍微鳴，慕容楓緩緩合上了眼。

他随着海風浮浮沉沉，心中的桎梏化作氣勢磅礴的劍氣如同滄海橫流般傾瀉而出，落到海面上，激起陣陣波濤，洶湧澎湃。

“哪方道友在此感悟，了不得啊。”海面驚濤駭浪的景象惹來許多修士駐足顧盼。

人一多，心思也就雜亂了，“看裝扮，倒像是哪個家族的公子哥。”

曲卿站起身來，持劍而立，銳利的目光掃視一圈，底下心思浮動的衆人霎那間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驚駭地往上看去，單薄的身影挺拔而立，手中長劍寒光閃爍，鬥笠陰影下的眼睛，如同海水般冰冷，他們被她氣勢所驚，紛紛後退幾步，不一會兒就散去了。

慕容楓此時乘風歸來，手中輕風劍比以往更添了幾分劍意。

“謝謝！”他有些扭捏地摸了摸頭。

曲卿轉身晃了晃手中沒了烤魚的木簽子，躍下礁石，“既是好友，何須言謝。”

慕容楓向來冰冷的臉露出一抹笑意，快步追上去。

“話說，你剛剛喂他們吃的丹藥是什麼？”

“還命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