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晦打量着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兒。
一如昨日在曹府後花園,眼前的小姑娘神色之中滿是希冀之色,甚至于她還絲毫不遮掩眼神中的期待,那一雙眼眸中分明是在說——我多貼心呀,你不吃甜點,我就給你做了其他味道的。
這般神色之坦誠,竟是讓沈元晦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了,他緩緩伸手接過了那一盤點心,在小姑娘滿是期許的眼神下捏了一塊放入嘴裡。賣相倒是不錯,味道應該也不錯吧?
幼薇見狀松了口氣,這人總算是承了自己的意了,她很是認真地強調起來,“這點心做好了我都沒舍得吃。”
吃下了半塊點心的沈元晦聞言一怔,嘴裡面似乎含了一塊鹽巴粒子,旋即他臉上扯出一絲笑意,将剩下的小半塊點心放回盤子裡,“難為小李姑娘一片心意,沈熹銘刻于心。”
幼薇覺得這人說話未免太過于客氣了些,不過是一盤點心而已,哪用得着這麼鄭重地記在心裡頭?她剛想要反駁,倒是李朔出言阻止了女兒繼續胡說八道,“小女年幼,還有幾分玩鬧之心,沈公子不要見怪。”
“李大人客氣了,便是連聖上都誇贊令愛至純至孝。”看到李朔神色微微一變,沈元晦笑道:“瞧我,康王叔剛才說了這麼一句,就被我現成的拿過來借花獻佛了。”
昨個兒進宮,除了将這些年來在甯波府市舶司的賬目禀告聖上,自然也少不了今年端午前的那一場引君入甕的好戲。
當時他與楊鴻達成共識,并沒有在向朝廷提交的折子裡說幼薇的事情,然而在聖上面前,李朔自然是不敢隐瞞消息。
當時聖上聞言誇贊了一句,“你這小女兒倒是聰明伶俐的很,是個至純至孝的好孩子。”
哪曾想這昨日裡聖上在禦書房裡的一句話,如今已經傳到了康王府中。
李朔自然不會以為自己來沈元晦府上拜見能夠避人耳目,不過昨個兒他面聖之時也說到在杭州府沈元晦曾出手相救,當時聖上從禦書房那偌大的書架上拿下了一本《史記》,說起了範睢。
睚眦必報如範睢,聖上并非要他學應侯那心性,言下之意讓他該答謝的便是去答謝,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有了聖上這一句話,李朔便是攜帶着幼薇登門拜訪,自然也不怕京城裡的那些朝臣改日參他一本勾結藩王之子的奏章。
然而沒想到的是,自己這還沒有答謝沈元晦當日的救女之恩,現在竟又是欠了他另一個恩情。
沈元晦說的含蓄,李朔心裡頭承情也沒有直說,“聖上謬贊,臣與小女都擔當不起。”
幼薇還有些不太明白,怎麼這說起來就是扯到了自己身上,而且……還提及了聖上,他老人家也誇獎自己了嗎?
在沈府并沒有呆多久,李朔便是帶着幼薇離開了。
沈元晦親自将人送出府門,看着那掀開車簾沖自己揮手的小丫頭,他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笑意。
李朔是聖上的心腹之人,他這女兒倒是個天真的。
馬車緩緩駛離,幼薇放下了車窗上的青布簾,還有些不解其意,“爹爹,聖上怎麼還誇我了?他也知道我嗎?”她竟然被聖上念及了,可真是稀奇。
看着神色天真的幼女,李朔微微歎了口氣,努力撐起一絲情緒,“是的,聖上的确誇獎了你。”隻是這誇獎自己知道就行,被外人知道了,怕是昨日在禦書房裡上達天聽的消息也都隐瞞不住了。
幼薇當街殺了海盜的消息一旦傳播出去,李朔有些不敢想象,這會是什麼個結果。
年少的女兒一如既往的無邪天真,卻不能抵消李朔心中的那點惶恐不安。
好在接連幾日,李朔吩咐人注意着,市井之中倒是并未流傳這類傳言,這讓他微微放下心來。
而剛到府中時與曹氏商量的請女先生和出宮榮養的女官來府中教養三個女兒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
李朔有心打聽,加上早前來京城前,楊鴻也給他做了推薦,所以便是拿着楊鴻的親筆書信親自去班家延請女夫子給女兒當教書先生。
楊鴻是漢中人士,與漢中班家乃是世交,有他的名帖和書信,再加上李朔誠意十足,備着九色禮品前去班宅,班家老夫人最後指定了班九姑娘到李府授課。
至于女官則是請師母吳氏幫着牽橋搭線,原本李朔打算能夠請到一位老嬷嬷便是,卻不想吳氏竟是給他請來了先皇後宮中的錢女史,這讓李朔大喜望外。先皇後駕崩已經二十餘載,聖上始終未在立後,以至于後宮無主。
錢女史曾在先皇後駕鶴西去後為其守靈八年,被聖上贊譽過。前些年聖上還賞賜了宅院,下旨放錢女史出宮榮養。雖說當時李朔不在京城,對這些消息卻也是靈通。
京城裡不少高門大戶都是延請錢女史教養府中女兒,結果都敗興而歸,沒想到自己竟是撿了寶。
他多少也明白,這與自己新晉成為吏部侍郎有關。至于背後有沒有聖上示意,李朔倒沒細想,他府中之事,還用不着聖上挂念吧?對于兩位女先生,他也是重視的很,畢竟被這兩位教導過,日後女兒們婚姻嫁娶都是多了幾分籌碼。特意打聽了兩人的喜好,李朔吩咐辛管事盯着,在府中後院裡安排了兩處居所供兩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