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能哭。秦常念想。要對得起觀衆。
“聽到沒,不許哭。”秦常念對着喜服說道,“我可是唯一的觀衆。”
“人家沒哭。”她又抓着那兩個袖子做了個抹眼淚的動作。
一窗之隔,隗絮站在外面,哭紅了眼。
秦常念揮着喜服袖子的剪影透過燭火放大,映了滿窗。
他是台上缺席的主角,也是台下不該看的觀衆。
“這麼糾結?是兩個都好,還是都不合心意?”李欲的話把秦常念拉回現實。
“嗯?”秦常念愣了幾秒,回過神來,又挂上淡然的笑,選了另一套,“讓太子殿下見笑了,這一套吧。”
李欲接過來,看也沒看就收了起來:“行。”
秦常念強迫自己的理智回籠,擡眼問道:“聖上至今還沒下旨,我有些擔心,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李欲的臉上一閃而過肅穆的表情,很快卻又被他蓋過:“此事交于我,半個月後大婚,不會耽誤的,我已經讓禮部着手去辦了。”
他忽然彎下腰,身子前傾,似是要來捏秦常念的臉。秦常念吓得倒退一步。
李欲視線下垂,看向地面笑了一下,複而擡起頭,向前一步,将兩人的距離控制得比最開始近:“這可不是太子妃應該操心的事。”
秦常念在他的笑容中感到了一種壓迫感,咽了一下口水,半天沒說話。
“我的太子妃喜歡什麼花?”李欲見秦常念驚慌失措,嘴角又養了起來,很随意地退後一步,雙手撐在身後秦常念的化妝鏡上。
像是給足了秦常念尊重,但動作、神态的細節,卻是上位者一般的蔑視和滿不在乎。
“……春雪花。”秦常念實話實說。
“是太子妃身上的香味。”李欲又往前來,佯裝出要湊上來聞的樣子。
“太子殿下!”慌亂之間,秦常念推住李欲,“太子殿下請自重。”
“逗你的。”李欲直起身子,“太子妃剛剛說了句什麼?本太子沒聽清。”
“……沒什麼,很晚了,太子殿下請回吧。”秦常念低下頭,小聲說道。
李欲猶豫了一下,就在秦常念以為他又要搞出什麼幺蛾子來的時候,邁步走了出去:“好吧,畢竟還未大婚,本太子就先放過你。”
***
周府内,婧妃接過周禮遞過來的信封。
“娘娘有幾分把握?”周禮将手放回膝上,正襟危坐。
“周大人,富貴險中求。”婧妃一笑,将信封收在袖子裡,“明日上朝可别忘了正事。”
“娘娘放心。”
“我先走了,侄兒。”婧妃風姿綽約地起身,周禮卻隻覺得直犯惡心。
侄兒?
明明他二人之間早就沒有親情了,隻剩下利益算計,何必在這裡假惺惺。
周禮躬身于殿前:“啟禀聖上,刑部接到舉報,今年征北軍的軍饷還沒有拿到。”
“什麼情況?”李驟聲音洪亮。
貪墨軍饷,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聖上,錢已經從戶部劃出去了,有賬本可以核查。”戶部尚書冷汗直流,趕緊站出來撇清關系。
“呈賬本上來。”李驟的眼睛裡似要濺出火花。
核查過賬本後,錢款确實早已支出,戶部沒有問題。那便是經手之人出了岔子,中飽私囊了。
李驟一拍龍椅,勃然變色:“好大的膽子!給朕徹查,是誰做的!”
周禮又站了出來:“若要查此事,征北将軍秦遠定是在參與調查一列的,軍饷的交接、參與的人員,他是最清楚不過的,可以協助我們刑部辦案。但現下他不在了,辦案許是有些難度,微臣鬥膽請求陛下多給幾日時間,微臣一定查出幕後真兇。”
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周大人,言語之間滴水不漏,還在不經意間往别人身上潑了髒水。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就是軍饷消失,秦遠是最得利益,也是最有可能動手的那一個。秦遠計劃謀反許久,貪墨軍饷,牟取暴利,然後連人帶錢一起跑了。
多心的人自是會多想一層,當初将他調為征北将軍時,秦遠就不甚樂意。風言風語又傳得甚烈,說秦常念和隗絮關系匪淺兩情相悅。說不定秦遠就是逃去了北涼,待日後時機成熟便要起兵謀反。那北涼賢王也不是個簡單人物,從大齊逃出去,居然還統領了赤狄人,開國濟民,加冕為王。又聽聞他們倆同在大齊為官時,便是故交。
一時間,朝中人心紛紛偏了去。一方面,是覺得這個邏輯合理,但更多的,是害怕、忌憚。逢戰必勝的秦大将軍和東山再起的賢王聯手,不免令人聞風喪膽。
因此他們甯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李欲瞧着形勢不妙,站了出來:“秦遠固然有這個能力貪墨軍饷,眼下他失蹤,也很有可能是畏罪潛逃。但也有可能是被有心之人拿出來當了靶子。一個最好的犯人,就是消失了的犯人。因為他無法為自己辯解。便由得别人黑白颠倒、欺君犯上。”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我刑部在推卸責任?”周禮目光嚴肅,以退為進。
倒是一步好棋,李欲唇角一勾:“周大人統領刑部多年,辦案經驗自是充足,猜測也并非毫無道理。但還望周大人謹慎查辦此案,莫要讓人蒙受不白之冤。”
“多謝太子殿下提醒,刑部自會忠于職守、徹查此案,讓真相水落石出。”周禮也不退讓。
“那就有勞周大人了。”李欲轉過去,對着李驟拱手道,“父皇,兒臣今日也有一事要上報。”
“太子請說。”李驟擰在一起的眉毛松開些許,擡手示意李欲。
“兒臣已請禮部算了個良辰吉日,就在半月之後。喜服也已命人去裁制了。父皇公務繁忙,這些事情兒臣會盯着,就不叨擾父皇了,請父皇放心。”
李驟知道李欲是在委婉地提醒他賜婚一事,沉默片刻,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變化,揮手道:“傳朕的旨下去,賜婚太子和秦家獨女秦常念。”
“兒臣多謝父皇。”李欲鞠躬道。
身後的周禮眉宇之間卻多了一絲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