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請麟凰将軍安好。”朱内官聲音尖細,話語臉上皆是驚懼之色,“皇上命奴才前來傳個話,皇上昨兒個夜裡做了個白皮狐狸吃人的惡夢,一晚上驚叫連連,吓得當夜的老奴也一宿沒合眼,那是一動不敢多動。眼瞧着天亮了,皇上才解了夢魇,速速命老奴來請張大人去瞧瞧。”
張萬昌離得不遠,聽得清亮。他眼珠一沉,上前道了聲朱内官晨省,才悠悠發問,“内官可知皇上昨日何時夢魇的?”
“似是子時一過,寝殿内便有了聲音。先是絲絲夢呓,冷不丁地大喊大叫起來。”朱内官空舉不住發抖的兩手,額頭生出豆大的汗珠,連咽口水地窘迫看得張萬昌竟然生出幾分心疼。
别說是皇上跟前當差,便是宮内當差,朱内官這麼大的年紀,怎麼看都像是在虐待老人。
“您莫怕,莫怕。想是内官聽了一耳朵也不真切,待我随您去瞧瞧,看看這憑空一夢究竟為何?”張萬昌緊攥住朱内官的雙手,那雙伸不直的雙手被包裹的暖意慢慢安撫了不受控的心驚。
朱内官低聲喃喃,“多謝多謝,多謝張大人,多謝張大人。”
張萬昌靠得這樣近,也聽不清朱内官嘴裡絮絮叨叨的話。他轉身瞧了眼元善,元善早不知去了哪裡。
“娘,我先去瞧瞧,您用些飯食再過來。”張萬昌輕輕颔首,示意他自會小心,蕭熠不必多慮。
蕭熠隻說“好”,目送張萬昌扶着跌跌撞撞的朱内官去了皇極殿。
張萬昌邁的步子大,朱内官為了适應他,一路走得連呼帶喘。
二人到了皇極殿門口,朱内官得空歇歇腳,“大人您先進去吧,皇上就在寝殿躺着呢。老奴在這宮門外歇歇,進了宮又要忙活了。”
“好。内官注意身體,方才扶您的時候搭脈看了看,無事時多找些蓮子來泡水,以消難去心火。”張萬昌寬慰囑咐兩句,邁步進了皇極殿。
“多謝大人提醒,老奴自當謹記。”朱内官一瞬紅了眼,原是也有人關心他的身子。
張萬昌先是在寝殿門外喊了一聲,見殿内無人回應,他也顧不上未得應準,直推門走了進去。
皇帝将将轉醒,想是趁着朱内官出去找他這會子的功夫,補了些覺。他緩緩睜眼,見來人是張萬昌,驚憂之相轉于漸漸心安。
“卑職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張萬昌跪地請安。
“張大人來了。”皇帝一身龍袍躺在床上未起,隻有氣無力地說着話,“朕昨夜夢見個白皮紅眼狐狸,一張嘴張得可大,血氣橫生地朝朕咬過來。嘴上還挂着幾條血淋淋的人肉,吓得朕差點沒背過氣去。張大人,你曾說這皇城有妖,不知可是朕夢見的這白皮狐狸?”
張萬昌眼神明亮幾分,即使知道皇帝正在盯着他,他也不能犯了直視君上的大不敬。
他腦筋一轉,旋即開口,“卑職鬥膽一問,皇上可看清了那白皮紅眼的狐狸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皇帝一瞬吃驚,話說得也不利索,“朕在夢裡隻顧着跑,确實未曾留意。不過見那兇狠模樣,應是個公...男狐狸吧。”
“皇上不必驚慌”,張萬昌二指并攏,憑空一凝,一張黃紙符箓憑空而現。“此符乃我心頭血所書,内含盎然火意。皇上隻消将此符置于枕下,妖邪不侵,自得安睡。”
“昌兒有心于朕,朕也與昌兒道句實話。”皇帝一口氣歎盡了心神,“朕這副身子,怕是不長了。從你初入宮,朕見了你幾面,昨個又吐了血,你定是早瞧出來,朕不過強撐罷了。朕見你第一眼,瞧你生得淩霜傲雪,仙人之姿,便明了這天下江山,宗廟社稷,黎民蒼生也該有個定數了。無論他日哪位皇子登臨帝位,有你輔佐,無論家國,舅舅皆可安心。”
張萬昌聽得雲裡霧裡,一張符箓竟讓皇上彼此也不再君臣相稱,甚至生出托孤之意。
論他再怎麼謹小慎微,眼下也不明皇上何意。
他心裡思量一瞬,不能順着皇上的話說下去,急忙改口,“皇上康健盛年,不過是那害人妖物作祟,待卑職尋到除了便好。這大好河山應由皇上決斷,卑職隻一介入世術士,待功成之後,自會出世隐于青山,自然相伴度過此生。”
“也好,也好。張大人,不,張道長心系蒼生,逢亂下山,解黎民之困,朕恭祝道長心願可成。符箓朕便不收了,這一脈相傳的心頭血,朕終究是纖毫勿占的好。”
皇帝理順了呼吸,他不再望着下跪的張萬昌,那雙嵌着世意人心的眸子湧泛淚晶,“早些抓住妖怪,還皇城個清靜。”
“是,卑職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