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潑野猢狲!下山後萬事小心,國朝動蕩,明哲保身才是王道。多多積攢信徒功德,留待來日,白日飛升。”雲華子輕歎一瞬,“你走後,這雲隐谷也不必再回。你我師徒,再不會相見。”
張萬昌心中一緊,雙眼湧出的淚水讓張萬昌失了玩笑的力氣。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張萬昌跪地一拜,八年來的亦師亦友,在此刻煙消雲散。
張萬昌起身拜别,翻身上馬,“師父,保重。”他低聲呢喃,聲音雖輕,卻飽含着無盡的感激與眷戀。随即,他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夾馬腹,熙雲如同離弦之箭,帶着他穿梭在林間小道上,直奔山外的人間煙火。
“你倒是舍得這孩子,他大可避世不出,待胸中五氣朝元,頭上三花聚頂......”
“不可。”雲華子直直打斷那聲音的後續,“他有胸懷蒼生的心志,那.....便下山吧。”
雲華子慢慢隐于周身炸亮的白光之内,沒了身形。這最後一句話,如同暮鼓晨鐘,回蕩在雲隐谷内。
雲隐谷内的生靈竟也逐漸凋零敗落,青藤枯萎,溪水幹涸,沁人心脾的翠綠也恍然一瞬,落了個滿目瘡痍。空氣中彌漫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仿佛連風都失去了往日的輕盈,變得沉重遲緩。
張萬昌下山自是回到家中,駕着熙雲停在張府門前。門口的小厮一見熙雲,喜上眉梢,一個通報,一個上前等着張萬昌下馬。
“好久不見,雲文。”張萬昌一躍而下,滿臉含笑。
“少爺學成歸來,等着教我幾招,全當防身一用。”雲文接過熙雲的缰繩,“好熙雲,大熙雲,等我給你拎一桶後院剛剛開辟的井泉,甘冽得很呐!”
“好說,好說,爹娘在家中嗎?”
“老爺出門了,夫人應在堂前坐着呢。最近出事了,少爺您靠近些。”雲文朝着張萬昌神秘兮兮地招手,張萬昌側耳過去,便聽着雲文小聲說着,“皇城裡太子被殺了,看樣子是要宮變了。”
張萬昌聞言,星目一凜,“怎會這樣?嶽陽城離京都不過百裡,兵荒馬亂豈不擾了城裡安甯?”
雲文連連點頭,“聽說聖上已經暗中調兵了,不過這調兵的密令傳得小巷盡知,也算不上暗中調兵了。”
“先牽着熙雲下去,我先去堂前。”
“好嘞。“
張萬昌一入張府,阿左阿右猛得從門兩側大叫跳出。二人本想着合謀對着張萬昌吓上一吓,吓倒是吓着了,就是這胸口挨了兩拳的感覺着實不太舒服。
“少爺,您也真是的!不禁開的起玩笑,怎麼不一錘子敲死了我!”阿左胸口發悶,嘴上止不住地抱怨。
“若不是你猛得跳出,我怎能自當防衛。那麼多見面的法子不選,偏偏選這種讓自己受傷的。”張萬昌神态自若,晃了晃拳頭,戲谑道。
阿右也上了埋怨,不過他埋怨的是阿左,“我早就說了,你不聽我的。最應該先抱住少爺,趁他動容的時候,給他來一個過肩摔。”
“不想着我是否瘦了病了,隻想着這些陰招戲耍我,該打!氣煞我也!”張萬昌氣得發笑,阿左阿右從小伴着他一同長大,還真是養出了怪性子。二人小時候替他吃得苦多,沒想到長大了,卻想着把這些苦回報他身上。
“昌兒!不可欺負小左小右。”
“夫人好。”
“娘!”
見着堂前有人移步而出,阿左阿右連忙正色行禮,張萬昌一臉羞憤變成極緻的喜悅,兩步跨出,跳至堂前。
隻見堂前亭亭玉立的女子手中拿着輕羅小扇,衣裳如同秋天的楓葉,紅得深沉華麗。衣領上嵌着細緻的珍珠,上好的絲綢如浸水的的月光,在她的步伐中輕輕搖曳。精巧的金簪上鑲着祖母綠寶石,落在她發絲之上。臉上塗抹着淡淡的妝容,胭脂的顔色與她烏黑的發絲相映生輝。笑容春水初生,溫暖親切,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張萬昌從未見過蕭熠穿過如此華麗的衣胄,無論禦下外出,蕭熠總是一襲純色素緞示人。
但他仍是滿心歡喜地說道,“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