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淩霄殿,四天師陪着張萬昌閑話家常,步步相随地送張萬昌出了通明殿。
張萬昌火急火燎地回了奏善宮,發現門口立着一個不知等候多時的月老。
瞧見月老,張萬昌生生被他那刀人的眼神逼退幾分,“可是有事找我?”
月老厲聲質問,“你去了羅浮山?”
“想尋秦廣王問個仔細,不料他日忙夜忙未得閑見我。出了幽都掉了向,在羅浮山上走了一會兒。”張萬昌眉毛呈八字,一雙星目收滿歉然,雙手一會兒執于胸前,一會兒附于腦後,局促地看着面前怒氣沖沖的月老。
月老瞪了半天,恨極了張萬昌不争氣的樣子,低聲喝了一句,“知道了。”便沒了影蹤。
張萬昌長長地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月老的脾性是他蹉跎歲月中遇到的最壞的一個,自己都忘了是怎樣和他成為朋友的。
若是現在的他,斷不會招惹月老分毫。
還沒來得及推開奏善宮的大門,月老的聲音又從身後傳來,“你離他遠一些,走近了不是好事。”
“我怎會離他近了,我唯恐避之不及。”張萬昌回身欲辯駁幾句,身後早就沒了人。
“唉,我一定是欠他些什麼,才讓他對我動辄打罵,宣之于口。”張萬昌吐着對月老的苦水,半推半就地将奏善宮門推出個容自己過身的縫隙,一股腦擠了進去。
旁若宮門未啟,閑風過巷。
奏善宮是張萬昌為人時,凡間的居所。紅牆綠瓦砌成的房舍落在凡間倒是個可比王侯将相的仙閣别苑,落在天宮門庭當真是紮眼得緊,寒酸都是對奏善宮的誇耀之詞了。
張萬昌仰躺在床上,他的想法就變了。
他離他的廟宇真的不遠了。
“人生亂套無視掉,遇到困難睡大覺。離昴日星官晨起打鳴兒了,也沒幾個時辰了。”張萬昌調整姿勢,枕着右臂,側身睡着了。
張萬昌是被四天師團團圍住醒來的,睡眼不算惺忪,迷迷糊糊爬起時磕了腦袋。晃了晃,疼痛倒是清減不少。
葛天師拂塵一揮,上前笑道,“神君醒啦!我等四人拉着昴日星君話了許久,隻為讓神君睡個安穩。”
張萬昌腦袋沉沉,心中自清。四天師的行為便是玉帝的意思,想必是拟好旨意,啟程要去幽都了。
“感激天師美意,這幾日勞心傷神,不想一覺睡得誤了時辰。”張萬昌快速起身,臉上堆滿了歉然,“四位天師可是有什麼事情交待,小神當謹記。”
張天師作為天師之首,手上金光一閃,玉軸金絲,質地細膩的聖旨亮在衆人眼前,“陛下派我等随神君,去一趟地府,宣讀皇天奉三清之旨意。”
張萬昌雙膝觸地,雙手上呈,“小神接旨。”
許天師和邱天師見狀趕忙上前扶起,“神君莫急,過了幽都,進了酆都城,地府衆仙皆在,聖旨才會宣讀。”
“地府衆仙皆在?南方鬼帝他可會到場?”張萬昌睜大幾分,他不想在四天師面前掩飾什麼,畢竟以後常來常往,讓他們知道也可替他報個信。
玉帝明确告訴他讓他寬心,這怎又衆仙皆在?
“我等攜玉帝法旨經九幽之地,五方鬼帝,六案功曹,十殿閻君自是缺一不可。神君莫急,玉帝已告知我四人,不可壞了神君和南方鬼帝的和氣,定會保你無虞。”
四天師和聲安慰,張萬昌想着,若是真動手,地府那幾個老家夥也斷不會讓杜子仁欺負了自己。
何況,這還有四位天師!倒是他張萬昌還能狐假虎威,裝起欽差官兒的樣子震震杜子仁,這一切全憑他想不想了。
張萬昌随手束了個白雲髻,理了理因休憩褶皺的長袍,吊的眉梢更顯精神,還多了幾分灑脫。
張天師拘手一禮,臉上滿是恭敬之意,正聲而言,“不可不可,神君此去依仗天庭之勢,奉命欽差之威,自是有相配身份的服飾。”
說罷,葛天師手中一晃,多了件工序繁瑣的朝服,雙手遞給了張萬昌,“神君且更衣,我等在外等候。”
張萬昌接過忙活一圈,可算是将自己塞了進去,走出去讓四天師瞧一瞧。
他頭戴紫金寶冠,上有金絲銀線立成的缥缈煙雲。冠上正中嵌着石榴石,耳上是以碧玉為底,南紅珊瑚所領的杏黃絲穗。火雲入鬓,桂黃絲緞披肩。
身承一件雪領朱衣,五色絲線繪成的騰雲祥紋和金線聚成的團團焰火活靈活現。腰間束着一條黑金攢成的金龍紋帶,登着一雙黑緞蜜蠟石底的長靴。
赤瞳褐眉,指同白玉,星目高鼻,面若廣寒月輪,唇似香墨勾勒而成的彎彎柳葉。身若松柏剛勁挺立,氣節如出水清蓮。大氣清雅,如沐春風。
當真是擔得起玉帝那一句“朗熠獨絕”。
“早就聽聞神君貌比晶瑩冰雪,今日得見,才知真正的仙人之姿是何模樣啊!”四天師一言一語,不住稱贊。
張萬昌不喜自己的樣貌,因早年成神顯靈被當作紅衣美女所待,導緻他一直對這事耿耿于懷,便無事化成花白老頭在人間潇灑過活。
他苦笑說道,“虛表華服終不及逍遙自由,天師過譽。此間下界,還請衆位天師多多往來相助。”
“神君,我們走吧。”張天師拂塵輕揮,似是掃去諸多煩雜,清心清欲。
幽都身處北方極地,物象昏暗,一切生靈皆為黑色。
看守幽都山的是個虎頭三眼,身壯如牛的巨人,名叫土伯。頭上生有一對利角,整日驅趕幽都山裡哀嚎的鬼魂。
沖天的哀聲怨氣驚得雲層打顫,張萬昌一行五人撥開雲頭下望,隻見
野鬼投生無處去,音若冤鼓鳴不平
孤魂遊蕩山丘壑,聲似唢呐叫委屈
牛頭領路厲聲斥,不忘手中得銀錢
馬面趕行不得償,順來衣飾兜中藏
豹尾充數言不盡,鳥嘴振翅飛不停
黃蜂嗡嗡眼難閉,魚鰓吟吟尾難歇
鬼王聲扯喑啞嗓,土伯汗浸辛勞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