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婷怡幾乎是一個激靈,原本有些困頓的精神終于在此刻明晰了。
她已經許久沒見過岑湘,實在是這人太過深居簡出,她們二人又算不得熟識,但她此前已将岑湘的美貌吹得天花亂墜,上次在安國寺約她赴宴也被婉拒了,這下她吹出去的牛都高高的飄在天上沒法落地,雖不至于埋怨對方,但多少因岑湘的回絕感到洩氣。
嚴格算起來,這才是她第三次見岑湘。
她方才誇贊殷畫竹的話其實恭維的成分更多一些,畢竟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岑湘這樣連個宴請也不參加的人,有一天會來國子監。
雖然美有不同,少女的鮮妍各有千秋,但殷畫竹的美是沉靜内斂的,而岑湘則是第一眼便會被驚豔的存在,甜美之中還帶着少見的英氣,獨自發呆的時候就會顯出特殊的清貴感,當初如果不是她笑起來的嬌憨樣子,她甚至有些不敢去輕易攀談。
接風宴那日她的穿着稍顯沉穩老氣,但今日她顯然特地打扮過,選了一身粉色的衣裙,與國子監給女弟子規制的衣裙是一個顔色,分明是差不多的款式和同樣長春花色,但穿在她身上,就是顯得這粉色更為嬌嫩了。
她身形玲珑,俏生生地立在那裡,聽夫子讓她介紹自己,便笑道:“我姓傅,名岑湘,今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岑湘天生漂亮讨喜,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美目下恰到好處隆起的弧度,讓明媚的眼睛更顯得燦爛而耀目,那一刻,坐在底下的顧念康不由想起幼時的春天裡,他在安國寺開滿桃花的後山雙手掬起的那捧甘泉水,陽光下透出點點的光。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短暫的沉默後,男生們吵嚷躁動起來。
女生們則開始交換各種眼神,也有竊竊私語誇她的。
孫婷怡瞥見前頭宇文嫣輕輕的皺了下眉,心裡覺得有點爽。
她一直知道自己相貌普通,而宇文家和傅家又不太對付,反正能氣到宇文嫣她就是舒服。
要不是自己旁邊已坐了人,真想讓岑湘過來。
岑湘做完介紹,夫子便讓她選個位子坐下。
岑湘看了看,角落裡倒數第二排有空位,便走過去坐了下來。
坐在她後排的是個女生,低着頭沒看她,正在寫寫畫畫。
避開四周探尋的目光,她将太學相關課本拿了出來。
做完這些,台上褚明知已經開始授課了。
岑湘認真聽了一會兒,發現這些内容全都是闌山上吳是颠曾經教過的,且師父講的還要更為有意思一些,頓覺無趣。
此時周圍向她窺視的目光已經少了很多,大半都開始專心聽課了。
岑湘百無聊賴地翻了翻課本,捂着嘴打了個呵欠。
實在是昨日擔憂傅昭沒睡好覺。
但來這第一節課,她也不敢明目張膽趴下,很快岑湘開始支着腦袋走神。
她先是觀察了一下她的身旁,由于這列座位是靠着牆的,身邊總共隻有三人,前頭和右邊都是男子,唯有坐在最後留着長長劉海遮住面孔的監生同她一樣穿着粉色。
她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不由有些驚訝——這人畫的畫也太好看了。
雖然不知道她畫的是什麼故事人物,但隻是黑白線條便能如此靈動,單看筆法神态,這樣的畫工,便是拿去臨江仙賣挂畫也行。
畫畫不是岑湘的強項,她欣賞能将現實或是幻想以畫筆寫就的人,于是她小聲招呼:“你好。”
對方擡起頭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畫畫,沒理她。
主動搭讪遭到冷遇,岑湘有些被打擊到,也好,她也不是來交際的,這麼自我安慰着,岑湘也開始拿筆在課本上畫起小人來。
當課本上的貓狗由三隻變成七隻,下課鐘聲終于響了起來。
國子監按年齡分了四個學堂,年紀最小的在朝聞堂,接着就是思恩堂,快要及笄成童的少年少女們則被分到廣業堂,最後鴻升堂是專給備考科舉的學子們安靜學習的,不過大多到了這個年紀的子弟都已經回家請私塾先生一對一授課了,留在國子監的并不多,因此鴻升堂的監生人數很少。
朝聞堂放學要比别的學堂早一節課,但下課時間都是一樣的。
岑湘原想下了課直奔朝聞堂看一下傅昭的,誰知鈴聲一響,她便被團團圍住。
“诶,同學,你叫岑湘是嗎?喜歡詩詞歌賦嗎,下月有個詩會……”
“你皮膚這麼好,平常怎麼打理的?”
“頭發也好,又黑又直……”
“你會踢蹴鞠嗎……”
“喜歡吃點心嗎?糖蒸酥酪怎麼樣?”
“怎麼突然想來國子監的?”
“……”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她一時無法招架,張口結舌道:“我,我……”
我了半天,終于想到一個絕佳的主意:
“我内急……”說着推開衆人跑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着到了朝聞堂門口,終于喘了口氣。
進了朝聞堂,岑湘卻沒見到傅昭,問了馮芊才知道傅昭去了後山。
岑湘隻好又趕往後山,并且加快了腳步,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馮芊的眼神有些躲閃。
後山上,傅昭被一群男孩團團圍住。
他面對這群常常欺負他的同硯,從容不迫地朝着前方行了一禮:“先生。”
男孩們紛紛轉過頭去,後頭卻隻有蒼翠的樹木。
意識到傅昭诓了他們,以霍黎為首的幾個男孩氣的想要動手,但再回頭,傅昭已經跑出很遠了。
“站住。”
“别跑!”
傻子才不跑。
傅昭一路狂奔,來到了一早埋伏好的大樹下,搬出一小壇水一般的東西往自己身上灑。
霍黎見他不跑了,還做出這樣自暴自棄一般怪異的舉動,怕他有什麼後招,愣了一下,見他半幅濕淋淋的衣衫,模樣狼狽,又放肆笑道:“知道怕了吧,趕緊磕頭認錯,本将軍便放你一條生路。”
傅昭重複道:“趕緊磕頭認錯,本将軍便放你一條生路。”
“嘿,你這小白臉兒落湯雞。”霍黎徹底被激怒,沖上前就想揍傅昭一拳,湊近了,霍黎才聞到隐隐的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