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溪家回到裡巷,驟雨疾風,等不及子桑二去拿蓑衣的秦竹小跑進院,淋成落湯雞。
舒舒服服地在木桶泡好澡,秦竹攏着薄毯喝姜湯,望窗外雨幕模糊視線,不知想到什麼忽地揚唇朝被她拉坐在身旁的溪冬笑,提議道:“院裡挖個池塘呗~咱們養點荷花、魚之類的。”
【這生存有保障了,生活水平還不得提高下,到時候這窗景肯定絕美~】
莫名從窗景聯想到隆福寺天宮藻井,秦竹想一出是一出。
溪冬不假思索應聲:“喏!”
得知“換田”的事情,溪冬心情直至現在還澎湃餘韻未消——别說小竹讓她安排人挖一個池塘,就算她讓她親手挖,她也能即刻到院裡不眠不休把水塘挖出為止。
那可是上等田啊!都不用掰開手指掐算,他們家明年的口糧那是學着那巨富商賈家金貴的公子那般吃一碗倒一碗都有富餘嘞!
想當初溪冬剛來裡巷這兒伺候,有次秦竹夢魇多日食欲不振,她特意拿着攢的一點點銅币去街上想要買點甜嘴的吃食或新奇玩意兒逗小姑娘開心,結果就撞見不知是誰家的小公子,将食肆裡所有的吃食都點了,沒嘗兩口就吐了,最後拂袖離去,最後還是掌櫃的心善,将放不住的全部分發給圍觀的黔首,好多人磕頭呢!
那年冬天可冷了嘞!
溪冬胡思亂想,回家一趟,她感覺一成不變的日子好像有了變化,說不上具體什麼情緒,隻喜于總歸是好事情。
“對了,咱們閑着也是閑着,春耕陛下給了我們三日假,要不明兒咱們自己做吃的?”
連着休沐三日,今天才是第一天,秦竹回來的路上還特意去街上又逛了一圈——還是那些販夫走卒,賣的也還是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沒什麼新奇的。
她想吃好吃的了。
【鍋盔、苕皮、缸子肉、紫菜餅、檸檬泡雞爪、海蛎餅、牛肉羹、小籠包、砂鍋、烤包子、鹵牛蹄筋、漢堡、披薩、肉夾馍、牛角包、咖喱雞、冰可樂、凍檸茶、棒打鮮橙、鴛鴦奶茶、純水牛紅糖珍珠奶茶...】
咽了咽口水,秦竹仰頭灌下最後一口溫熱的姜湯水,做出抉擇:“咱們做豆腐吧?”
“啥?”
“做豆腐。”
“豆夫?”
“嗯!豆腐!”
【嗚嗚——因為我隻記得怎麼做豆腐...嗚嗚】
秦竹慶幸大豆變成豆腐的工藝簡單,要不然她還真記不住。
【浸泡大豆吸水膨脹、碾壓磨碎成漿水狀、煮沸過濾豆渣,然後...石膏用鹽鹵代替,最後紗布壓制靜置成型?好像就這些了。】
秦竹腦海過了一遍豆腐的基本制法,感覺難度不大。
......
禦史府。
禦史大夫馮劫将符印收好,正欲起身,透光窗外走來兩個形色匆匆的身影。
治粟内史怒氣沖沖地帶着司農來找頂頭上司,一進屋便是急赤白臉得嚷嚷:“
秦家那小女竟欲将吾等精心劃分、本應有序耕作之田地,無端賜予黔首耕種,此等行為,實乃大謬不然!”
馮劫擰眉,聲音微沉:“願聞其詳,可細細道來。”
治粟内史定了定心神,歉意拱手作揖,複又直起脊背肅聲道:“吾等掌國之倉廪、田賦之事,今司農遇一事上報吾,吾聽聞後實難心安,特來向禦史大夫禀明。田地者,國之根本,民之生計。吾等曆代治粟内史,皆需精心規劃,以确保糧倉充盈,百姓溫飽。而今,此人無視田制,欲以私意亂之,豈不亂了朝綱,亂了民生?再者,田地分配,皆有定制,非兒戲可為之。若随意賜予,何來公平?何來秩序?黔首雖需田地以養生,然亦需遵循國法,豈可因一人之念,而廢千年之制?吾深知禦史大夫秉持公正,明察秋毫。故特來此,望禦史大夫能制止此等荒唐之舉,以保我朝田制不亂,民生無憂。”
禦史府其實也是治粟内史日常辦公的地方,但這田地之事,豈能遊思妄想,因此他其實來的不多,大多都在外頭巡察監督。今日特地來此一遭,實在是氣憤難消。
馮劫默了默,擡眼看向一直在旁側不語垂首的司農,冷聲道:“此事千真萬确?可有憑證?”
司農始終不敢擡頭,他本來隻是想要不忿于年底進益驟減,想要借治粟内史的口敲打一番那秦家人,沒想到竟被直接拉來了禦史大夫這,兩股戰戰道:“那秦家有個高大的侍從親口來說的,叫什麼...什麼...子二什麼的。”
馮劫正愁軍糧短缺,本就心情不好,這秋收的進項可關乎大秦兵士的生死,豈能兒戲,想到這,他當機立斷,喚上面前這倆人,讓侍從備好馬車往鹹陽宮的方向駛去,竟是要連夜進宮。
同一時間,還不知道山雨欲來的秦竹大晚上的想到豆腐也不肯睡了,就差敲鑼打鼓讓所有人陪她做豆腐。
小五還是孩子,睡得沉,喊了半天沒起來,最後隻有子桑二沉默老實地用洗淨的石頭滾碾大豆,溪冬打着哈欠提着燈盞給他照明。
秦竹眼不錯盯着,嘴裡胡亂發福利道:“明天給你倆放假,想幹嘛幹嘛,對了,明年的歲俸溪冬你自個兒去拿,也幫子桑二拿一份。”
“您上月才剛給我們發過歲俸啊——”溪冬茫然轉身,手裡的燈盞也順勢矮了一截。
子桑二趁着這時候,隐晦地扯了一把衣襟。
實在是太熱了。
秦竹目光凝在那石頭下滴滴答答落在木盆裡的粘稠漿汁,頭也不擡接話道:“所以是明年的啊,你們喜歡什麼就去買,不夠再和我說。”
【這錢不就是拿來花的,誰知我還能活多久,萬一人死了,錢沒花完,多可惜啊!】
系統日行一善的任務秦竹沒有忘記,隻是這任務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進度實在緩慢,她現在也就是順其自然,實在湊不夠繼續苟的生命值,那就歸零呗。
【也不知道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有的吧?連穿越都有了,還有那蛟龍,說不定山海經就是現實主義的寫實正劇嘞,那封神榜也是真的?】
秦竹想入非非,真的很想見識傳說中的地府閻羅生死簿...
做豆腐不易,等到一系列步驟完成,天空上晨光熹微,不知誰家的大公雞放聲叫早,秦竹精神奕奕守在院子的桌旁等豆腐凝結成型,臉上絲毫看不出通宵未眠的痕迹。
子桑二和溪冬剛才都被她趕去睡覺了,四周靜谧無聲,偶有幾聲清脆鳥啼從遠處傳來。
豆腐,成功了。
......
蒙家。
李良玉暈乎乎撐起身子,前夜目送兩個兒子離開,這兩晚她都是直到天快亮才入睡。
長久以往的生物鐘讓她在聽到雞鳴的第一時間就悠悠轉醒,明明身體疲憊,卻沒了睡意。
蒙武拍哄媳婦兒大半宿沒睡,此時鼾聲震天,睡得四仰八叉。
李良玉起身跨過體型壯碩的夫君,小心注意不要踩到人。
門外等候的仆婦很快無聲快速将洗漱淨口的水盆端進屋子外間,趁李良玉描眉的功夫,又低聲禀告隔壁秦幕僚端了一盤不知何物的素白東西在院中坐了有一會兒了。
“怎麼不早點與我說。”李良玉放下口脂,随手将長發挽起,快步往外走。
仆婦快聲應答:“秦幕僚特意讓我們不要通報,說是讓您多睡會兒。”
“這孩子——”李良玉翹唇,眼底劃過一絲笑意。
蒙家的院子比秦家大上許多,秦竹也是才發現的。
【也是,人丁興旺,這時候也不傾向分家好像?都是一大家子人生活...】
胡猜亂想的秦竹随意掃幾眼熟悉的院落,将選了半天才選出來切割造型最為方正完美的豆腐放到上次她順帶送來的木桌上,圍着牆角那一圈各型各款的花苗轉悠。
“小竹。”
“哎,伯嬸,您醒啦~”
“嗯,醒了,怎麼這麼早過來,朝食吃了沒?一道吃吧。”李良玉一來就是伸手摸了摸秦竹胳膊,感受到皮膚溫熱,又開始操心吃食。
等她吩咐仆婦去通知廚娘加菜完,秦竹急不可待跑到桌邊慢動作揭開新裁剪的、本應該做裡衣的紗布,邀功般小心翼翼舉起豆腐展示給她看。
“喲!這是?”
要不怎麼說蒙家祖孫三代連同王家祖孫三代誰都不怕,卻對李良玉這婦人服服帖帖,除了這李良玉與王家早逝的王老夫人同姓氏,還有個原因就是她心思太細了。
【這情緒價值給的~】
秦竹對李良玉哄孩子一樣誇張贊揚看破不說破,表現欲很強地全方位變換角度展示豆腐。
等朝食準備好,秦竹也終于解釋說明完豆腐食用的好處和制法,同晚起的蒙骜老将軍和蒙武大将軍問好後,她又想起前兒田賦的事情。
“伯嬸,您家的田地也是交由治粟内史管理嗎?那你一年平均一畝最後能收到多少糧呢?”
李良玉不明所以,但還是先回答道:“嗯,朝官大多将田地交由治粟内史...一年大概能收到兩石上下。”
【?兩石?那我怎麼最多隻有一石?】
秦竹不傻,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田地收獲往年都被人貪了去,面對李良玉的追問也沒有過多解釋,隻是笑了笑稱自己好奇罷了,沒有什麼難事。
“诶,伯嬸,蒙二兄呢?”問到想要的答案,秦竹這時候才留意到蒙毅不在家。
安靜吃飯的蒙家父子頓了頓,又繼續舀食拌了豆腐的豆飯。
李良玉一下子愁悶再次湧上心頭,眉心微蹙,動氣道:“這混賬玩意兒非要跟他大兄一塊兒去!前夜追着銳士後頭走了!”
她就生了這麼兩個兒子,一個能幹過頭,從小不要他操心;一個是貓嫌狗厭,都要成家的年紀還四五不着調,氣死個人!
秦竹沉默。
她從意識到自己身穿之後就知道這是個短暫熄火的亂世。
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