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馬上就亮了，要是今天還有來送鹿筋的貂獸，那鴉雲的預言不就成真啦？

思來想去，地上已經出現了一片來回打轉的淩亂腳印。

一番激烈的内心掙紮後，鴉蒼最終還是向前邁了幾步，伸出手把那幾塊算數用的木闆抽出來，端端正正地蓋在了石闆上。

原本已經退開了，鴉蒼想了想，又折回去拉了一下，把木闆弄歪，試圖讓木闆和石闆的堆放方式看起來随意一點。

沒等她收回手，就聽到背後有一道涼飕飕的聲音傳來：“你在做什麼？”

鴉蒼鳥嘴大張，差點“嘎”一聲叫出來，強憋住氣，才手忙腳亂地轉過身去捂住出聲人毛茸茸的嘴巴。

是小狼珏。

還好是小狼珏，幸好是小狼珏！聽見人聲那一瞬間，鴉蒼真是三魂吓掉了七魄，心裡慚愧、後悔、害怕、悲涼……各種情緒一股腦全湧上來了。

她都不敢想真叫巫曦逮個現行該怎麼辦，她鬼鬼祟祟的樣子連她自己看見都覺得可疑，更别說巫曦了。

就算巫曦平時對她們十分包容，但遇上事可是雷厲風行，要是被巫曦誤會她是想竊取機密，那她一定會被巫曦處以石刑的！

唉！壞事沒膽子做，好事又差點弄巧成拙。以後她一定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夾緊尾巴一心撲在算數上，再也不整這些有的沒的了！

小狼珏被鴉蒼鉗制着，隻能左腿絆右腿帶着鴉蒼往前踉踉跄跄地走了兩步，拼命甩腦袋想把鴉蒼的手從臉上甩下來。

還沒甩脫，一道聲音便打斷了她們倆的動作：“大清早的，你倆幹啥呢？”

鴉蒼僵在原地，還是狼珏把她的手從臉上拿下來，用冰涼潮濕的手爪握住她的手使勁捏了捏，才勉強讓她穩住了心神，側着身向巫曦問好。

巫曦眯着眼睛打了個呵欠，拖着腳後跟啪嗒啪嗒繞到她倆身後，随口嘟囔了句年輕人真有精神，就抱着木闆強撐着眼皮開始考校她倆的功課了。

鴉蒼心驚膽戰，直到考完這些天學到的全部知識，巫曦也沒發難，看來巫曦以為她和小狼珏是在打鬧，沒發現什麼别的。

等到下午，鴉蒼正想拿起算盤開始實操，巫曦卻擺擺手，按下算盤。把她和狼珏帶到了帳篷外面的空地上。

更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是，巫曦讓她們倆好好觀察一下天地日月、花鳥魚蟲，然後把自己觀察到的挨個濃縮成簡易的圖畫。

畫畫也是出入庫的必學内容嗎？她看巫曦似乎從來沒在入庫的木闆上畫過什麼圖畫啊。

聰明如鴉蒼，怎麼可能沒明白巫曦是在讓她和小狼珏造字，但巫曦已經有那麼龐大而齊全的字庫，為啥還要讓她倆大費周章地造字呢？還是說，這是另一種新奇的教導方法？

想到那根泡在湯裡的筋塊兒，鴉蒼果斷地搖了搖頭。

畫畫實在不是鴉蒼的強項，再加上心底想着巫曦肯定會把更好的文字教給她，現在胡畫也是浪費時間，就難免有些懈怠。

小狼珏那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傍晚交木闆的時候，她倆畫的一個不如一個，别說将山川草木的形拟出來，她倆的畫要說是将毛蟲的形拟出來都勉強。

巫曦先是看了看小狼珏的木闆，又看了看鴉蒼自己的木闆，臉色越來越差，看到最後，巫曦直接摔了木闆，厲聲呵斥道：“這就是你們花了一個下午畫出來的東西？”

第一次見巫曦發這麼大的火，鴉蒼和小狼珏都有些蒙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隻能低着頭縮着脖子裝鹌鹑。

隻聽巫曦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你們是覺得這些天跟我學的這些沒意義嗎？還是單純覺得今天下午派給你們的任務沒用？”

“還是說，你們覺得石闆上那些現成的文字更值得一學？鴉蒼，你覺得呢？”

完了！現在鴉蒼心底隻有一個念頭：巫曦知道她亂碰石闆的事了！

怎麼發現的，巫曦到底怎麼發現的？鴉蒼冷汗涔涔，慌的眼珠亂瞟，卻在瞟到一處時，定住不動了。

早上她在掙紮間踩下的那堆尖爪腳印上，蓋着幾道長長的土痕。

是巫曦拖着腳走路留下的印記。

原來巫曦早上就知道了，隻是為了給她留個面子，才一直沒有說出來，可她還懶懶散散，連學生的本職工作都沒做好，辜負了巫曦的信任，也辜負了那麼好的待遇。

鴉蒼閉上眼睛，心裡不知是羞還是愧，反正比起那些情緒，眼淚已經先一步湧了出來。

待會等巫曦氣消了，她就去跟巫曦道個歉，與其被巫曦掃地出門，倒不如自己先提出來，這樣起碼走的時候還能體面一些。

那邊巫曦瞧了瞧石闆，大聲道：“你們不是很想學石闆上的字嗎？今天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麼遲遲不給你們教！”

說罷，巫曦在木闆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女”字。

“這是女，女人的女，女就是雌性。”

緊接着，又寫了一個大大的“奴”字。

鴉蒼迷瞪着眼睛盯着這個字，她那聰明的大腦發揮了作用，起碼讓她看出來這個字是由兩部分組成的，左半邊就是剛剛巫曦所說的“女”字，但右半邊就認不得了。

“這是奴，奴隸的奴。”

鴉蒼愕然。

“女怎麼會是奴……那這個字的右半邊是不是雄性？雌雄一同為奴？”

然而巫曦搖了搖頭：“在我的文字裡邊，嫉妒是女，奸邪是女，下流是女，卑劣是女……你們讓我怎麼把這樣的文字教給你們呢？”

“文字替人說話，我的文字卻沒有替我說話。你們的文明才剛開始，還有機會去改變。我希望你們的文字可以由你們自己創造，而不是照搬我的文字，套用我的文字，套用文字裡面的思想。”

“自己創造，這樣從你們筆下寫出來的文字才能避開偏見，才會替你們說話。我已經竭盡所能保護你們，希望你們不要辜負我的良苦用心。”

“鴉蒼，我知道你很聰明，非常聰明，算數這種知識一點就通，寫字肯定也不例外。小珏也是，你是最沉得住氣，最能忍受枯燥與乏味的，又怎麼會怕寫這區區一兩個字呢。我希望你們能回去重新完成今天下午的任務，明天中午時再交給我一份讓你們和我都滿意的答卷，好嗎？”

夜晚，鴉蒼借着火堆的光亮捧着木闆用樹枝寫寫畫畫，神情專注到連烤到表皮酥脆、滋滋作響的鹿肉都沒顧得上吃。

鴉雲取下肉串，遞到鴉蒼手邊笑問道：“巫曦終于肯把石闆上的字教給你們啦？”

鴉蒼手上寫畫不停，搖了搖頭，沒有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