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瓒懷抱着一摞草藥正埋頭往前走,急轉了個彎,好險才躲過迎面跑來的幾隻小崽,不然這捧剛挑揀好的草藥就全撒到地上了。
未等狼瓒嗔怒,大女兒狼瓊就引着兩隻小狼崽過來抱住狼瓒的大腿笑嘻嘻地耍賴皮,一旁的其他小崽知道自己差點闖了禍,都噤了聲,低眉順眼地站成一排給狼瓒賠罪。
狼瓒的目光挨個掃過這群跑的冒着騰騰熱氣的小崽子,最前面是小樹一樣筆挺的自家孩子;中間是不久前突然被一窩放出來的紫貂獸幼崽;隊列末尾則是兩隻腿細的跟螞蚱似的,風一吹就要打擺子的小兔獸。
隻看了一眼,狼瓒便移開目光,叫狼瓊看好這群小孩,别帶着四處亂跑闖禍。
狼瓊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我都知道!姆姆說過的我都記得!不要亂闖,尤其是别去巫曦那邊打擾她,她在做重要的事!今天是個例外嘛,今天小兔驕也出來玩了,我們實在太高興了才沒看路,下次不會啦!”
再叮咛幾句,狼瓒便把路讓開了。
狼瓊率先跑開,剩下的幾隻小崽子一開始還有些猶豫,見狼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樣子,一隻便大着膽子挪了幾步,後面一個帶一串,又嬉笑打鬧着跑遠了,光從那高高翹起的大尾巴上就能看出來她們現在有多歡樂。
在狼瓒采藥期間,幾隻小狼崽一直寄養在貂獸洞裡,小貂獸們時常被長輩管控着呆在洞裡别提有多悶了,忽然洞裡來了幾隻狼獸,同吃同住下不到一個月就親親熱熱打成一團,成了好朋友。
兔獸住下後,紫貂獸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把之前藏的嚴嚴實實的幼崽們全放了出來。本來孩子們年紀就小,十分渴望跟同齡人相處,之前是有的孤單、有的不自由,這下好了,狼獸、貂獸、兔獸三族的混世魔王們直接放飛自我,跟小老鼠們紮堆了似的這搜搜、那刮刮,在營地附近瞎折騰。
好在孩子們本性不壞,也都知道規矩,隻是瘋玩,并沒惹出事來。
狼瓒實在拿這群小滑頭沒辦法,隻能将滑落的草藥往上扽了扽,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狼瓒的腳步又被絆住了。一路上又是從樹冠裡、又是從灌木叢裡,這些年輕的紫貂獸從各種難以預料的地方冒出來,動作都大差不差,都是立正了跟她問好,或者給她偷偷摸摸塞些吃的,把狼瓒弄的哭笑不得。
又走幾步,和提溜着兩串魚的貂杏打了個照面。貂杏剛好是奉命給狼瓒送報酬的,看見狼瓒懷中壓着沉甸甸的貨物,便主動分擔了一些。既然同路,狼瓒也就沒有推辭。
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把草藥入庫,狼瓒便扭頭往自家趕。狼矛和狼胡已經出去了四天,估計馬上就要回來了,可前幾日剛搬了家,狼瓒怕狼矛回來找不到家在哪,于是提前回家等着,免得伴侶迷路。
實際情況跟她的判斷有一些出入,直到夜深孩子們都睡下了,狼矛才披着一身寒氣回來了。
狼瓒貼心地把野獸皮披在伴侶身上,又去将炕在篝火下尚且溫熱的幾塊烤肉刨回來給伴侶充饑,便像往常一樣坐在伴侶旁邊小聲地講起部落裡最近發生的事來。
從在陌生的山頭和樹林裡采藥有多辛苦,到采藥途中紫貂獸數量衆多魚龍混雜如何服衆,到緊急被鴉羽派來的人叫回,再到兔獸們被奴役的悲慘遭遇。說完自己這些天的經曆,狼瓒終于歎出一口氣來:“你還沒看見兔獸的孩子們吧,你是不知道她們有多瘦,最大的那隻小兔崽個子跟咱家老三一樣大,後面我一問,才知道原來跟咱家老大一個年紀。”
狼矛應了聲,肉塞了滿嘴,隻能含糊不清道:“是挺可憐的。”
得了伴侶的認同,狼瓒繼續道:“這些孩子的腿細的跑不動,走起路來都摔跤,看的我心裡一揪一揪的。有時候看看自家孩子,再看看這些孩子,我總覺得後怕,怕咱們的孩子也會像她們一樣……好在咱們遠離了原來的部落,跟着巫曦跑了。”
狼矛咀嚼的動作頓了頓,随後沉默着撕了一塊肉吞進嘴裡,就着狼瓒的絮絮叨叨腮幫子繼續鼓動,直到伸長了脖子将最後一塊肉也吞下,才終于開口道:“灰狼部落也沒你說的那麼不好。”
狼矛的聲音實在太小,小到狼瓒還以為自己幻聽了,于是探過頭确認道:“什麼?”
狼矛将頭撇到一邊嘟囔了一句,才把聲音提高了一點:“我說,灰狼部落也挺好的。那時候我出去打獵,你在家種地,咱們的日子不也過的很舒坦嗎?”
狼瓒的微笑僵在臉上,嘴角滞留着一個尴尬的弧度:“你忘了嗎?咱們來這邊,不就是怕咱們的孩子也像兔獸那樣小小年紀就得懷孕生子嗎?”
狼矛不與狼瓒對視,反而将視線放到狼瓒在地上鋪的獸皮毯子上。獸皮的一角在狼矛不知不覺的蹂躏中皺皺巴巴地卷起,露出下面幹枯松軟的雜草,以及棕黑的土地。
用手熨平獸皮,狼矛才悶悶道:“我沒忘。但是在灰狼部落呆着,小瓊她們也不一定就得早早尋隻狼獸結伴啊!再說了,不是有我呢嗎?我那麼強壯,有我在,誰敢欺負小瓊她們?你那麼向着猴曦,可我看她也沒你說的那麼好。你看看這兒,這麼久了,咱們跟過來這麼久了,還不是住在一個破帳篷裡面!”
狼矛說的急,竟忍不住嗆咳一聲才繼續道:“況且咱們也不一定就會變成兔獸那樣啊!兔獸被抓走,那是因為他們體格小力氣也小,本來就弱。可咱們體格大力氣也大,再怎麼說也不至于變成兔獸,咱們隻有可能變成鷹獸!”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狼瓒猛地站起來:“你怎麼說得出這樣的話?兔獸弱就活該被抓去做奴隸嗎?是,我們現在是比兔獸厲害、比貂獸厲害,可難道這世上就沒有比我們更厲害的了嗎?紋虎呢?棕熊呢?我們厲害的過哪個?你以為我們就永遠厲害了嗎?對于棕熊和紋虎來說,我們所有其他部落都不過是可以随意踩死的螞蟻!哪天兔獸、貂獸、所有比我們弱小的部落全死光,你說下一個被奴役的會是誰?”
狼瓒隻覺得一股怒火直沖腦門,燒的她站不住腳,隻能來回踱步:“你現在是年輕、是強壯,可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那會你還能護得住你的孩子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