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屋子裡紅燭搖曳,大紅色喜慶扮飾,映得滿室紅光。
慕青青坐在床邊,鳳冠霞帔,熠熠閃閃,雲錦制成的華服上紋路竟完全是絲絲金線打造,雖說是攙了金線的,卻因為薄,越發顯得輕若蝶翼。她肌膚細膩嬌嫩,櫻唇嬌豔欲滴,更加之柳眉如黛,杏眸潋滟,不能說絕色佳人,卻也是儀容不俗,姿态萬千。
她安靜地等着新郎官何安康。
何安康老爹是本城知府老爺,說起來,這次慕家能跟何家聯姻,也算是攀了高枝,盡管慕家财勢傾城,但終究是商人,比起在官的何家,那還是差了一個層次。
屋子裡沒有一個人,何家竟連跟丫鬟都沒有給她安排。
想想這也是她對何安康的所謂的承諾深信不疑,任何勸阻都聽不進去,執意嫁入何家的下場。
屋子裡靜的掉根針都能聽得到,但慕青青腦子裡卻如同是萬馬奔騰一樣。
她不能相信自己重生了。
剛剛上一世她已經死了,死在了跟何安康成親七年後。
何安康的父親何廣深是個手段極其奸猾的人,他在慕青青嫁入何家後,利用她帶來的大肆珠寶金銀嫁妝,在朝堂之中運籌帷幄,仗着其三寸不爛之舌,在朝中上蹿下跳,七年後,他已官拜當朝一品左相了。
慕青青死的這天,正好何安康的小妾美淑又給何家生了一個女兒,名喚做寶馨,寓意寶貴清馨優雅,加之七年前生下的兒子何耀祖,何安康是一兒一女,好運而來。何寶馨的滿月酒,以及皇上任命何廣深為左丞相的聖旨同一天,是以這天對于何家人來說,是雙喜臨門的好日子!
正所謂富在鄉間有遠親,何家一步登天,其門庭自然熱鬧非凡。
從早上起,就不斷地有人來何家道賀,朝中大小官員無一不是攜重禮而來,且不說到底有多少人,就說那禮物已經把整個後院都堆滿了,以至于連最深處的破落小院門口也堆上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禮盒。
慕青青在這個破落的小院裡已經住了七年。
陽光正好,她坐在院子裡的一張破椅子上,算起來,她也不過才二十有二,本應正是年華正好,風韻無限的時節,卻因了一張憔悴蠟黃的臉,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大上好多。她本來是不想挪動的,從昨夜起,那叫五婆的瘸腿嬷嬷就沒再來給她送吃的,許是前院太忙,寶馨小姐的滿月酒跟老爺的升官慶祝一并進行,何府的人已經前前後後忙活了半月有餘了。
不單單是準備各種吃食兒,還大興土木,把宅子前前後後都給修整了一番。五婆說,前面院子建造的亭台樓閣,佳木蔥茏,完全是富麗豪華之态。
前院再怎麼變化,那都跟慕青青是無關的。
她被囚在了這個小院裡,何安康早就着人監視着她,不讓她離開後院半步,更不允她回娘家。
眼見着晌午了。
前院的熱鬧喧嘩不時地傳來,空氣中夾雜着一股股飯菜的香氣,慕青青聞着越發餓得饑腸辘辘了。想想,五婆大概把自己忙忘了,不會送吃的了,她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出了小院,原本她以為隻要她出了院門就有人從暗中沖出來,把她揪回去,以往數次都是這樣,但這次卻沒人出來,看着她的人大概也前院吃酒去了吧?她一個人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前院,一路走着,果然入眼繁華,大幾進的院子,但見樓閣高聳,千百株的翠竹環繞,出亭入池,每走一步都是風景,人若畫中遊,腳下石子漫成甬路,路兩邊杏花盛放,蒸霞染豔,馥郁香氣,沁入心脾。
慕青青一路走着,感慨良多。
此時的何家處處雕梁畫棟,奢華侈靡,如同人間仙境,比起七年前的知府後宅小院,真真是天壤之别。
不知不覺,她就到了前廳了,此時的前廳裡人很多,作為今兒正主的美淑,穿着一身鑲金邊紫霞裙,一色的容妝千葉攢金牡丹首飾,濃妝豔抹,唇色欲滴,真是應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抱着何寶馨,一臉的榮光,正喜滋滋地被衆人誇贊。
“哎呀,少夫人,您這膚色,這身段保養得可真是好啊,誰能看出來,您是生了兩個娃的娘?真簡直跟二八年華的女子一般啊!”
有獻媚者尖聲道。
衆人迎合,對,對,何少夫人就是傾國傾城的姿容,跟何少爺那真的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良配啊!
她是何少夫人?
慕青青近前去,她忽然就覺得很委屈,委屈了整整七年,從她當初嫁入何家紅妝十裡的風光,到現在竟沒人曉得她才是何府真正的少夫人?
咿呀!
這時,美淑懷中的小嬰兒寶馨忽然就發出輕吟,而且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慕青青,甚至看着看着竟笑了,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好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啊!
天下那個女子嫁人後不想要生兒育女,為自己相公家族繁衍後代。
可是,何安康從跟她成親後,七年來,從沒碰過她,當初是誰說的,隻要她嫁給他,那他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他會給她一所大宅子,他會陪着她在宅子裡看風月,賞春花,一日日終老,卻還依舊相互執手恩愛到白頭!
正是因了他甜言蜜語中所描繪出來的這種無限幸福的景象,她才不顧一切地嫁給了他,哪怕因此讓年邁的祖母一氣之下病倒在塌,她都堅定蹡蹡,不肯回頭。
如今,他是在跟心愛的女子琴瑟和諧,比翼雙飛,不過,那女子不是她。
她一步步走過去,伸出手去,瘦骨嶙峋的手指,指尖都是慘白的,輕輕地觸及寶馨的小臉蛋,孩子的臉蛋竟如此滑膩,如同一碗隔水蒸出來的雞蛋羹,水滋滋,潤滑滑。
“這個女人是誰啊?怎麼穿得破衣爛衫的?而且她看起來好落魄啊!”
有人發現了她,不覺小聲議論着。
美淑也看到了她,尖叫一聲,“你……你怎麼出來了?康哥……康哥……”
她的尖聲悚叫,把懷中的寶馨吓得哇一聲大哭起來,兩行眼淚珠子撲簌簌而下,小樣兒可憐又嬌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