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力克小鎮的地理位置及建築風格都頗為獨特,青石闆路,苔藓滋生,綠樹成蔭,紅牆黛瓦。夕陽餘晖下,錯落層疊的瓊樓玉宇仿佛披上了一件雍容的金色錦袍,使駐足的人歎為觀止。
結完賬的馬爾科出來就猝不及防撞見一副令他終生難忘的奇迹景象:改頭換面身穿清一色嬌粉連衣裙的三名傾國傾城的女子,在古鎮街角某家小吃攤的室外待客區域悠哉喝茶。她們和睦融洽圍着圓桌優雅入座,座位中央撐起一把大傘為其乘涼避暑,由遠及近時不時傳來叽喳細碎的談笑聲。
氣質迥異卻不失美感的她們理所當然擁有吸引眼球的資本,不僅長得漂亮穿得衣服還一樣,毋庸置疑在古鎮形成一道稱奇道絕的靓觀風景線。一個鐘靈毓秀,一個千嬌百媚,還有一個冷面伊人,各有千秋難評輸赢,可想而知回頭率直接飙升到百分百。雖然是不折不扣的外來戶,但路過的旁人都以為是當地閨秀們的下午茶時間,此刻他腦袋裡蹦出的第一标題卻是《三個女人一台戲》。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前面卡梅爾邀請塔莎一起進店挑選服裝時,如他所料薄情寡淡的塔莎并沒有搭理她。本就孤僻自閉症晚期,還有溝通障礙,向來不屑與人同流合污同仇敵忾的高冷女殺手,在他排隊買單的眨眼間就換上了新的旗袍裙,關鍵還是粉色的?
出于職業素養,塔莎平時的擇衣品味單調如一,不可置信的馬爾科經由揉眼睛來證實他看到的畫面不是幻覺。不過,原本還在糾結帶塔莎出門究竟是對是錯的他,當前倒是稍微釋懷了些。即使談笑中不包括她的聲音,至少在皮囊打扮上逐漸接近尋常人家的女孩子了。結果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重要的是她願意踏出改變的步伐。
進店排隊到完成買單也就花了十分鐘的時間,塔莎跟卡梅爾依舊是背道而馳視同陌路,顯而易見充當調和劑的是小丫頭,杵在角落一言不發的艾斯和阿帕森如同小姐們的保镖毫無違和感。艾斯很奇怪,穿着個與他圓鑿方枘的綠色襯衫,不拘小節的他敞胸露懷沒有扣紐扣,往那一站簡直就像襯托花朵的綠葉。
視線再次落定在冰山女人的身上,苦思冥想還是不相信她們能友好相處,憶起塔莎在甲闆對卡梅爾釋放的殺氣就不覺明曆閃爍其詞。面對讓他大跌眼鏡的場景,馬爾科姑且停止臆想,三步并作兩步邁上前,“艾斯老弟,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你能跟我簡略說明一下嗎?”
不料艾斯一左一右搭上阿帕森和馬爾科的肩膀,一臉嚴肅認真的神色對他們道:“我需要你們快速陪我進一趟城,詳情我在路上跟你說,我也囑咐了另一隊人馬一起在城中彙合。至于她們仨就留在亞力克逛街消遣,我把盤纏都給她們了,晚點再回來接她們。”
馬爾科滿臉問号,是自己耳背還是他瘋了?明知塔莎是随時可能被引爆的地雷,還敢放任她們三人同台自由發揮?出發前塔莎激将他的語氣相當反常古怪,據他所知塔莎可不是多嘴多舌的娘們兒,隐約預感她在打着不為人知的小算盤。畢竟是百人斬的刺客世家正統繼承人,再加一個來曆不明卻經常口出狂言的卡梅爾,生性謹慎的他不得不防,就怕他人生地不熟最後防不勝防。
話說艾斯如此正經的模樣想必是有難言之隐,初次踏足陌生的國家迫不及待進城到底意欲何為?他應該如何行動才能确保萬無一失?就在馬爾科躊躇不定時,聞其詳的塔莎一馬當先拍桌而起,“你去吧,别擔心,她們兩位我會看好的。我粗略查探過亞力克的地形,并不算複雜,你們處理完私事回折返後很輕松就能找到顯眼的我們。”
她不張嘴還好,一張嘴馬爾科就皺緊眉頭直覺詭異:不對吧不對吧?你颠倒主次了吧?讓人擔心的是你才對吧喂?十分鐘又換衣服又查地形你怎麼做到的?一個隻會行刺的刺客還裝保姆說要看好她倆?她倆能不能看好你還是個問題吧?你個巨嬰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立場啊喂?
他把滿腹的疑慮吐槽咽在喉嚨裡,回敬對方一個類似嘲弄的表情,像是在掂量她有多不自量力。卡梅爾忽然擡起頭以拳擊掌,目光因獲知了某個秘密而炯炯發亮,用一種十分不懷好意的面容插嘴道:“二隊長大人估計有急事要辦,所以急需您倆的幫忙,肯定是咱們女人家幫不上忙的要緊事。您們就放心去吧,我們就在老實原地等您們!”
艾斯對心神領會的卡梅爾投遞感謝的眼色,随後沖動的他不容馬爾科多想就匆忙拽着懵圈的倆人朝王國的方向奔去,衆人一清二楚捕捉到馬爾科回頭望向她們時挂滿憂愁的臉色,直至男人們模糊的背影消失為一個點,僅剩三個各懷心思的女人面面相觑。
卡梅爾是真傻還是裝傻,塔莎是真冷還是假冷,彌娅都不得而知,事情還得從塔莎小姐接過她作為友好表示的姐妹套裝說起:
既驚喜又意外,沒想到面若死灰的殺手能接受她的心意,殺手并沒有道謝,全程紋絲不動目不斜視盯着她。對方道謝與否女孩絲毫不介意,豁達對塔莎嫣然一笑,鬥膽進言道:「我挑了和我們同樣顔色的裙子,但款式稍有不同。塔莎小姐的身材比梅姐還要瘦些,我覺得修身的旗袍款更合适你,高領長袖也可以很好地遮陽防曬,希望你能喜歡……」
不通人情世故的塔莎卻很擅長心理學,因為在執行刺殺任務時經常面臨剖析獵物心理的情況,何況對象是一個涉世不深的普通小女孩。修身也好防曬也罷,跟飽經風霜的她完全搭不上邊,用腳想都明白對方特地選擇中規中矩的旗袍是為了遮蓋自己鎖骨往下那些醜陋的傷疤。看似單純耿直卻思慮得這般周全,還特别注意用不讓她難堪的說法闡述心意,難怪她怎樣都拒絕不了也讨厭不起來那個孩子。
隻是,粉色對她而言實在是一言難盡,身為殺手從小到大極少穿裙子,疾馳翻牆或者近身搏鬥時就是累贅,更别提拖泥帶水的旗袍。她工作時基本都穿寬松的夜行衣,方便她在夾層藏匿數不清的陰險暗器。就算不工作時也是低調的素色衣褲,非黑即白,她必須時刻警惕也必須時刻習慣将自己隐藏于周邊環境中。
退一萬步撇下老本行不談,一個奔三的女人真能駕馭得了嬌嫩鮮豔的粉色嗎?她如何與還在發育的對方相提并論?馬爾科見了不得笑話她嗎?塔莎摒棄腦海裡亂七八糟的雜念顧慮,簡單回複了一個字,「嗯。」
少女頃刻間在胸前握緊粉拳演變成祈禱請求的姿勢,滿眼的期待毫不遮掩,期待她換上自己遞給她的旗袍。見狀,塔莎的眉心莫名其妙觸動了一下,身體卻如迎風獨立的楊柳仍不為所動。要知道,她一個殺手能接受陌生人送的禮已是不可思議,再進一步簡直難如登天。
「塔莎小姐不必如此提防,你的警戒心對着其他人都不該對着我們小娅,相信閱人無數的你能看出來她是個好女孩。她想跟你交個朋友,也想我們仨能好好相處,才選了個和我倆差不多的裙子,你難道沒聽過姐妹裝嗎?就是關系特别好的幾個人通過穿同一類顔色或款式的衣服來告知大家她們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一直撥草瞻風的卡梅爾倒是憋不住滿腔的怨言,豈能容忍不解風情的女殺手糟蹋小娅的心意,她義憤填膺站出來打破沉寂。
「姐妹?交朋友?親密無間?」愛情,友情,親情,諸如此類虛無缥缈的玩意她一貫不屑一顧,顯然塔莎不能參透這些詞彙背後所象征的含義,一刀劈下去的結局照樣不堪一擊不複存在。反問的語調并無敵意,而是在貨真價實詢問卡梅爾意義何在。
再怎樣孤陋寡聞總要有個限度,卡梅爾在聽到她重複自己話語時已透露些許不耐煩的情緒,而女孩循循善誘耐心地為她解釋。為了能讓孤掌難鳴的她也能迅速理解,措辭絕對是下了一番功夫,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塔莎小姐,朋友就像是生命的叢林,是心靈歇腳的驿站,是收藏心事的寓所,是儲蓄感情的行囊。無論人生路上幾多風雨,朋友都會如傘伴你一路晴空,讓你的天空更藍人生更美。如果你不嫌棄,你願意換上這身代表友誼長存的旗袍嗎?你願意把我們當成知無不言的朋友嗎?」
古往今來,沒有她塔莎劈不了的人和物,刀口舔血的她自信以為沒有任何東西能絆住她的腳,可自從她陰差陽錯踏進白胡子海賊團,她才遲鈍發現自己的眼界還是不夠寬闊。有個把她當猴耍的馬爾科,有個把她當蝼蟻的船長,有個把她當燙手山芋的艾斯,還有個把她當炸彈的卡梅爾,又多了個想跟她當朋友的小娅……
「真糟糕呢。」塔莎似笑非笑地自言自語,本來她胸有成竹此番下船必有空隙脫離馬爾科的監視,不惜采取不符合自己作風的拙劣激将法跟他撕破臉皮,盤算着借此機會逃出生天,養精蓄銳後前往德雷斯羅薩或自己的家鄉昂薩。多虧馬爾科主動進店買單,意味着她此時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内,她的機會降臨得幾乎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