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晚了,請照顧一下老人家的身體。”
豆大昏黃的燈光印在屏風上,一鶴獨立一鶴孤飛,翅膀被鍍上日暮之色。
“我和你一樣年齡啊,稍微忍一下吧。”
一方不大的案幾上除了燈盞,還放着一盤精緻的糕點、一張攤開的信箋,信箋上筆墨濃染,卻隻有寥寥幾句,兩位老妪都沒在意内容。
“多久沒這樣坐在一起了?”
“不記得了,很困了。”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吧,酸棗仁還有嗎?”
“早就不吃了。”
“還在打工嗎,有困難給家裡說說,會幫襯你的。”
“這些錢,拿不出手吧。”
“都是這樣的......”
氣氛沉默,室外傳來年輕人的嘈雜聲,明天是木村家族去瑞光寺獻祭祈禱的日子,上下的人都在做準備。
“明天一早去吃齋飯吧。”
“我還要回東京呢......姊姊别忘了遵守約定。”
衣着貴雅,氣質祥和的老妪忽地閉上渾濁的眼,胳膊從振袖中顫巍巍伸出,似鷹爪猛力抓着另一位老妪的手,玉镯順着枯皮貼骨的小臂滑到手腕上,混白瑩潤帶着主人的體溫。
木村靖子再睜眼,凹陷的眼眶裡蘊含兩汪淚水,她抓着妹妹的手,将玉镯撥到對方的手腕上,兩雙蒼老的手搭在一起,互相感知對方幹燥的溫度。
像兒時一樣。
“我已物忌多日,一直沒見人,明天,你代我去吧。”
木村雅子衣着樸素,雖然同是蒼老的容貌,但褶皺和疤痕并生,不像姊姊那樣榮貴雍容華貴、知禮守節。
她搖頭,态度依舊不急不慢,“這是父親的遺物。”
“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但是你搶走了。”
“還在怪我嗎?”
木村靖子将案幾上的點心推到妹妹面前,擺放的和果子是櫻花樣,柔和這死氣沉沉的房間。
“不要怪我,畢竟玉镯也是父親搶來的,我戴着也心懷不安。”
“木村家發家很晚,比不上其他世家大族,好東西都是要搶的......小時候總愛和你搶點心吃,這次還你,請不要怪我。”
木村靖子低下頭,淚水落在龜紋和服上。雅子漠然移開視線,落在櫻花狀和果子,想到包的是紅豆餡,不由得心中作嘔,她早過了愛吃點心的年紀。
“雅子,雅子。”抓着她的手不斷顫抖,向來要強的木村靖子低頭哭泣,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斑白,強調作為雙胞胎的她們都已經這麼老了。
“請務必接受家主之位,是我代替了你這麼多年,不求你明年祭祀我,隻希望好好掌管木村家,拜托了。”
“你老糊塗了吧。”
木村雅子強勢收回手,拇指藏着袖口中輕輕剮蹭玉镯。
靖子掏出手帕蹭幹淚,放在一旁又拿起忽視許久的信箋,雙手遞給晴子,嘴上也念叨着:“家主傳喚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