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香穗洗完了澡,滿腹心事地回到裡屋。下午許清明給她把蚊帳挂好了,陸香穗換了一身花布褲褂,上了床躲進蚊帳裡,抱着膝蓋坐着發呆。她上午本來體溫低,渾身乏力來着,這會子感覺好了些,可還是乏乏的不想動。
耳邊聽到木闆門吱呀打開的聲音,她知道許清明回來了。陸香穗長着麼大,頭一回在陸家以外的地方過宿,地方不熟悉,人也不算熟悉,天一黑,忍不住就有些害怕,一個人呆在屋子裡的時候,她希望許清明快點兒回來,可聽見他回來了,又忍不住忐忑。隔着這麼一條挂在門上的布簾子,聽着他弄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響,少女本能的戒備讓她惶惑不安了。
“香穗,睡了沒?”隔着門簾子,許清明輕聲試探地問。
“啊,沒。”
“我進來了啊。”許清明一掀門簾子探身進來,端詳着她的臉色問:“再給你燒碗姜湯?耿嫂子說要多喝才行。她說她每天喝兩頓呢,堅持喝一段時間才能好。”
“才吃了晚飯,還飽着呢。”陸香穗忙說。就算每天喝兩頓,她中午前才喝了一頓,這會子剛吃了晚飯,哪來的肚子盛?
“嗯,那你早點兒睡。”許清明看着她,臉上浮出一個微笑,十分随意地說:“香穗,你先在家養兩天,身體好了就趕緊上學去。”
“上學?”陸香穗本來抱膝坐着,聽他這話,忍不住從床上跪坐起來,驚訝地看着許清明。
“嗯,我聽說過兩天就期末考試了,你這好些天沒上學了,身體好些就趕緊回去吧,學校裡肯定也不希望學生退學,跟老師說說,學校一定會答應你回去的。”許清明說,“要不,我送你去?我跟老師說去。反正你缺課的這些天,應該都是期末複習的階段,沒落下新課,不礙事的。”
陸香穗抓了抓頭發,一下子沒明白過來,他不是讓自己來跟他幹活的嗎?怎的忽然說讓自己去上學?陸香穗心裡透亮着呢,這男人花錢跟陸家求婚,硬是把自己帶來他家,哪有養着沒過門的小媳婦,卻供她上學的道理?
“你叫我去上學?”
“對啊。”許清明理所當然地說,“你這才多大?長得本來就瘦小,幹活也幹不動,閑在家裡也不好,不上學你能做什麼?還是回到學校裡,好生再上幾年學。有學校管着,我出門不在家的話,也省的擔心你。”
“可是……你自己說讓我來幹活的。”
“我也說過,你往後得聽我的,歸我管。”許清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把你放在學校裡管着,長長個子,長長心眼子,我也好放點兒心。”
“……你說真的?”
“哄你做什麼!”許清明還是笑,看她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樣子,小臉上終于有了少女該有的生動,他就想笑。“覺着身體好些了,就趕緊回學校去,安心上你的學。”
“許清明,你……到底是想做什麼?”
陸香穗沒有欣喜若狂,反倒滿心疑惑起來,她在陸家長這麼大,被忽視被挑剔被犧牲,早已經不是聽幾句好話就歡呼雀躍的小女孩心性,輕易不敢相信什麼好事了的。眼前這男人的各種舉動,根本讓她無法理解。
“我不想做什麼,我就想你每天高高興興的,做你這個年紀該做的事。”許清明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擡起手指告誡地點了點她,“都跟你說了,叫二哥,往後不許這樣喊我名字。”
畢竟是八十年代的農村,當地人講究輩分長幼,當妹妹的直呼哥哥名字,還是“犯上”的表現。
“為什麼?”陸香穗呆兮兮地問。
“哪有為什麼?小孩子不上學能幹什麼?”許清明笑,“養個妹子上學,我一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我還養得起。”
他不說倒也罷,他這麼一說,陸香穗立刻便想起衆多人的疑問,他哪來的那五千塊錢?讓她去上學,也照樣要花錢的,八十年代的學費,相對人們的收入來說可不算少。這人花了五千塊錢硬把她弄回家,就是為了花錢給她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