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香穗抱着小寶回到家中,進門沒看到剛才來的那說媒的女人,隻見陸振英和王中春、陸高遠坐在堂屋,正小聲說着什麼。見許香穗進來,三個人臉上的神色便都有些古怪,六隻眼睛一起盯着她看。
陸香穗本來打算把小寶抱進裡屋床上睡的,被看得硬生生頓住腳,她望着眼前的爸媽和她哥,忍不住問道:
“媽,爸,怎的了?”
陸振英沒搭腔,反倒跟王中春對了下眼色。一旁陸高遠卻耐不住了,急吼吼站起來問道:“香穗,你在外頭處了什麼人了?怪不得你那樣聽話就答應退學了,原來這裡頭還有事兒啊!”
陸香穗聽得莫名其妙,立刻反問道:“哥,你說什麼呢?什麼處了人?你要說退學的事情,家裡決定了的,又能由着我嗎?”
“香穗,剛才來人來給你說媒呢,你知道不?”陸振英問陸香穗,一雙眼睛緊盯着她,想從她臉上看出答案來。
“媽,你不是叫我抱小寶出去哄哄,我哪知道啊!”
陸香穗一邊說,一邊心裡忐忑着,雖說她隻有十五歲,但“說婆家”這樣的話題也不會覺得太震憾,畢竟農村裡的姑娘十六七歲幾乎都會找婆家,村裡比她大上一兩歲的姑娘,好多都開始相親或者有婆家了。
農村的孩子懂事早,尤其陸家,然而早熟卻并不代表陸香穗願意這麼早找婆家。八十年代的偏僻農村,自由戀愛還是個躲躲閃閃的話題,真沒那麼自由的。何況陸家。她姐當初嫁給錢衛東,也都是她媽當家做的主,輪到她,自然也不可能由着她的心意來。
一個姑娘家,在小小年紀自己又做不了主的情況下,找婆家嫁人便等于嫁給了一個未知的命運,根本就是拿自己去賭一場。所以,說到這話題,陸香穗直覺而來的不是羞澀,反而是不安。
“香穗,你不知道?裝的吧?我就不信,你要真不知道,人家能指名道姓來咱家說媒求親?”
“哥!你瞎說什麼呢!”陸香穗不禁氣惱了,陸振英自己是坐家女,上一輩就隻生女沒生男,才把陸振英留在家裡招贅,陸振英自然就格外重視“男丁”。她這個哥,叫她媽驕縱的隻有兩樣本領最強:好吃和懶做。
“高遠,那是你妹,你混說什麼!”陸振英扭頭瞪了陸高遠一眼,又飛快地給王中春遞了個眼色。
“香穗,按說你現在才十五,說這些事的确早了,不過……”王中春猶豫了一下,看了眼陸振英又接着說,“不過呢,既然有人上門來說媒,咱也不能問都不問就一口回絕。這畢竟是你的事情,還是要聽聽你自己的想法。”
“爸,我能有什麼想法。”陸香穗小聲嘀咕了一句,七竅玲珑如她,聽了這些話,心念便飛速轉動起來。剛才她出去時,明明陸振英還嫌她小來着,本來決定了讓她去給她姐看孩子,哪裡肯讓她找婆家?畢竟早早訂了親,就意味着她會早兩年嫁出去,家裡還打算多留她幾年幹活出出力呢。
可這麼一會子工夫,爸媽就認真來問她了,像是态度有變,這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陸香穗心裡清楚,就算媒人那張嘴能把死人說活,也很難空口白牙說服她媽。
“爸,我連這怎麼回事都還不知道,你也說了我才十五,管怎麼要等幾年吧?”陸香穗小聲說,“媽,你說呢?”
“找婆家這事吧,十五、十六還是十七,也沒誰規定一定要多大不是?真要十分合适,也不在乎這一年兩年的,你說是不?”陸振英開口對陸香穗說,“我跟你爸、你哥剛才商量了一下,眼前這家算是不錯,雖然人我們還沒見着,不過聽說那樣也蠻好。就是……”
“就是什麼?”見陸振英說話吞吐起來,陸香穗忙追問了一句。陸振英挑着眼皮看看她,一時還沒開口,旁邊陸高遠就搶着說:
“香穗,我看就蠻好,聽着就是個好人家,就是吧,說是那男的父母都不在了,家裡人口單薄,要求你訂了親就到他家去生活。”
訂了親就到男方家去生活?這是怎麼個說法?即便是農村,即便是早婚,訂了親總也得有個一兩年再過門吧?農村訂親,也不過是雙方的一個約定,随時都有可能有變故,之所以都要等上一兩年再結婚,也是為了雙方互相了解,觀察對方的人品,所以訂了親才有退婚的。剛一定親就到男方家去,誰知道對方是怎樣人?連後悔的餘地都沒有了。
況且她才十五,訂了親又不是結婚了的,到男方家去生活算怎麼回事?
“媽,這不是胡扯八道嗎?”陸香穗急了。
“這不是跟你商量嗎!”陸振英避開了陸香穗的眼睛。
“怎麼叫胡扯?人家答應了,願意給咱家五千塊錢的彩禮呢。五千塊錢!”陸高遠伸出五個手指在陸香穗眼前晃了晃。五千塊錢,他心裡都盤算好了,眼前他正要訂親,彩禮加上蓋房子的花銷,五千塊錢啊,足夠他把歡歡喜喜把新媳婦娶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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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媒人來說話,陸振英是一口就拒絕了,剛決定讓陸香穗去給錢衛東家看孩子,再說還打算留她幾年幹活呢,哪裡會同意?結果那媒人卻笑盈盈地說,對方有的是誠意,彩禮好商量。
“三千!”陸振英衡量了一下,抛出了一個大數目。三千塊錢彩禮,這窮鄉僻壤,十裡八村還真沒聽說過呢。對方知難而退也就罷了,要是對方真能拿出三千塊彩禮錢,她還有什麼不能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