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對這個孩子這麼溫柔啊,公爵大人。”
“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發展嗎?”
“怎麼會呢?”
“夠了,别逗我笑了。”
金色的懷表指針轉動,裡面夾着幾束紅色的玫瑰。
“歡迎來到餐廳,凱恩先生。”
凱恩推開餐廳大門。他望着空蕩蕩的走廊,懸挂在走廊上的白蠟燭發出冷冰冰的火光。餐廳的牆也是紫黑色的,上面挂着一排冷色的景物油畫:第一張油畫描繪出一座雪白教堂,教堂的門下躺着一條漂亮的黑紅獵狗。它睜着一雙金色的眼睛,脖子上系着一條金十字架,姿态慵懶;第二張描繪的則是一對黑白夜莺。它們站在一搜華麗的貴族輪船上,殘缺的羽翼相互依偎。而他們瘦弱的腳指下的輪船則在一片血紅色海洋中飄蕩…至于第三、第四張相框——上面的畫就變得異常模糊。坐在台下的瑞德怎麼也看不清。
“喲,夜安。”
凱恩推開門,纏繞在門把手的犬牙十字架搖晃。隻見一個留着紅色長紅發、穿着黑色的神父袍的魔族男人惬意地躺在餐桌的椅子上。他樣貌英俊,聲音富有磁性,聽起來就像是磨砂紙上的黑曜石碎片。
“夜安……”凱恩望着他皺起了眉頭,“請問您是?”
“我叫約茲納爾。”高大的男子站起身子來,紅色的長發掃着他的金眸。他向凱恩伸手,“你可以叫我獵犬先生。哦,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高許多。”
“威廉公爵沒有向我提起過您。”凱恩盯着他的臉,眸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憤怒,“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料到您會來。看您的打扮,應該不是約爾德人吧?”
“你說的很對。”約茲納爾挑眉咧嘴,那對黑色的不對稱的犄角在他頭上搖晃。他帶着凱恩坐在了餐桌上,“我再補充一下吧。我是從塞爾西斯而來的神官,同時威廉公爵的樂師。”
“幸會。”凱恩眯着眼睛點點頭,他的臉也依舊憔悴,“您是來參加舞會的嗎?”
“嗯哼。”約茲納爾大口喝着紅酒。他對着牆上的第一張油畫坐下,握好刀叉,開始切割桌上新鮮的羊腿排,紅色的汁水從刀口流出,飄出肉香。白盤上的迷疊香也擺放成了十字架形狀,昏暗的燭火在它的頭上晃蕩,顯得格外誘人。
“好吧,好吧。”凱恩望着白盤中的羊排,他咳嗽了幾聲,腿隐隐作痛,“那麼,威廉公爵呢?”
“啊。”約茲納爾舔着嘴側的腥紅酒液,“他本來想親自等你回來。可他的最近身體欠佳,先回去休息了。”
“怎麼會……”
“哎,你有所不知啊。”約茲納爾搖搖頭,将切好的羊排送入口中,“你沒發覺古堡内一直都是窗簾緊閉,屋内沒有任何光源嗎?”
“有些為了彰顯自己地位或者财富的血族貴族是會有這樣的規矩的,因為他們覺得更貼合血族祖先的習性。”
“可你沒發現他出門也打着遮陽傘并且帶着黑手套嗎?”
“這……”
凱恩一時半會答不上來。他其實有所察覺,隻是沒有機會開口問。比起這些小事,他更驚訝與自己居然在下意識地為威廉公爵辯護。
“在此之前,我先講一個小故事吧,凱恩先生。”約茲納爾切着第二塊羊排,肉湯濺得滿盤子都是,“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在伊麗莎白時期的約爾德北方。某處花園中,有人發現了一個被人遺棄在花園裡血族嬰兒。他躺在園中,小小的身軀躲在一條用金絲包裹的厚布裡,簇擁在玫瑰之中。”
幾根觸手在地毯下蠕動,舞台的燈光閃爍。
“這和威廉公爵的病有關系嗎?”
“也許。”約茲納爾聳肩,“不過不重要,因為我想講。”
“好吧。”
凱恩聚精會神地聽着。他小口抿着紅酒,桌上的蠟燭滴下幾顆如淚般的白蠟油。
“不過,幸運的是。一個路過的守墓人發現了他,并把他帶到了家中。這位守墓人也很奇怪,他是人類,卻在約爾德生活。他也沒有任何家人,隻有一個在塞爾西斯的哥哥。也許出于憐愛或同情,他把那個男孩撫養了起來——在男孩幼年的時候,他讓男孩住他的房子,并且教給了他知識與各種巫術,待他如親生骨肉。”
“噢,他可真善良。”
“我不這麼認為。”約茲納爾眯着眼笑了。凱恩發現他右手邊戴着一個金色的戒指,上面鑲嵌着一顆紅寶石,“我倒是認為,他做這些隻是出于愧疚。人總是會換着法把以前的錯誤彌補。也許他以前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魔——不,誰知道呢?隻有自己才了解自己。”
“既然已經犯下了錯,又怎麼能通過别的事情彌補呢?”凱恩皺着眉頭,“有的錯誤是一生都無法彌補的。”
“尋求一個心理安慰呗。”約茲納爾放下叉子,“我父親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簡單來說,我的父母以前是殺手。而他們為了生下我,去建了一所教堂。之後他們都被報複了,全死了。隻留下我一個人。”
“啊,對不起。”
“無所謂。”約茲納爾将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千八百年的事兒了。我随後一說,你别在意。”
“話是這麼說……”凱恩的金發在燭火裡搖晃,欲言又止。
約茲納爾咬着餐後面包,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鍊随着他的紅發搖晃,“好吧,那我繼續——呀。”
這時,一聲沉重的管風琴樂響起,打破了古堡的寂靜,猶如一把穿過黑夜的利刃。
“這是我為公爵譜寫的第一首曲子……”約茲納爾閉眼傾聽,“叫《死亡之舞》,一首葬歌。當這首歌響起的時候,便意味着我們的談話結束。我必須要去威廉公爵的房間商量下一章曲子了。回去睡覺吧,維多利亞先生。”
“我們不能多聊一會兒嗎?”
約茲納爾搖了搖頭。
“我也很想多喝幾杯。不過小先生,時間不等人。另外,公爵彈琴也代表了古堡裡的蠟燭要更換了。你不想摸黑回去吧?”
“好吧,那麼回見。”
“嗯,我們舞會見。”
舞台的紅幕布下降。古堡内第一間房門敞開,房間内裝滿了黑紅的十字架與獵犬形的祭壇。
“流得血太少了,遠遠不夠。”
古堡房間内傳來一個男人低沉而沙啞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