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夷縣邊境。

“将軍！”諸奎慌慌張張地跑進厲宣的營帳，看見其他幾個和他家将軍同等級的将領也在，腳尖一頓，不敢動了。

厲宣淡淡地掃過去，“這麼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出去！”

“是。”諸奎沒辦法，又隻能硬着頭皮先退出營帳。

一個老将說：“這個關口最是難守，雖說不起眼，可敵軍狡猾至極，先前在我們這兒吃了癟，說不準在憋着什麼壞。我提議，這裡加固防守，多派點人總沒什麼壞處。”

一個稍年輕的将領道：“我不贊同！你也說了，這個地方不起眼，别說是敵軍，就是我們自己人也沒幾個會注意到這個地方吧？再說了，這個地方别說是百姓，就是一頭畜生都沒有，隻要把後面的路都堵死了，設置埋伏，豈不是比多派人手在那耗着的好？宋将軍，你就說是不是？”

對外，厲宣姓宋。

“宋”是他養父的姓氏。當初他被帶出皇宮的時候受了傷，醒來之後就記得自己叫“宣兒”，後來就跟了他養父的姓，叫“宋宣”。

至于他對元晟那個小騙子說的“仲宣”是他的字。這是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想起來的。他上頭有個哥哥，用的是“伯”，他就是“仲”。

厲宣點了點面前的沙盤，“我覺得李将軍說得有些道理。與其把兵力布置在這麼個不起眼的地方，倒不如設下陷阱，打敵軍一個出其不意。”

“宋宣！你才打了幾年仗，帶過幾年兵？！這裡是戰場，不是你家的後山，随便設個陷阱敵方就能往裡跳了？”老将一臉不服，“要不是先前立了功，這将領的頭銜哪是你一個獵戶兒子當得起的！”

厲宣眸子微暗，搭在沙盤邊上的手指蜷了兩下，“羅将軍，如今營裡是什麼情況你應該清楚。三萬的将士在第一仗時已經折損近一千，相比敵軍來說，折損确實不算多，可這仗要打多久誰都說不好。若是我們把大部分的兵力部署在環溝，其他地方的兵力勢必減弱，到時候敵軍再次打上來，你能保證我們在折損最少的情況下将敵軍擊退嗎？”

李将軍一掌拍在沙盤框上，“沒錯！我們收到的命令就是守住邊關，要的就是用最少的折損來換取邊關的安甯。兩票對一票，羅将軍你就不必再堅持了！”

“簡直兒戲！”羅将軍說完就氣沖沖地走了，差點撞翻在外面等着的諸奎。

李将軍說：“我本來以為誰的想法你都聽不進去，沒想到你站在了我這邊。行啊，以後你就是我兄弟！”

厲宣躲開了李将軍的拳頭，“我不過是站在合理的一邊。李将軍要是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

李将軍心眼大，說了句“行”就撩起帳簾走了。

諸奎趕緊進帳。

“将軍。”諸奎小跑到厲宣身邊，“都快急死我了。将軍，我，我……”

厲宣整理着兵書，“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地做什麼？”

諸奎臉色難看，“将軍，我方才收到消息，元小神醫他……”

厲宣手上一滑，手裡的兵書重重地砸在桌上，他頓了一下，又把兵書拿起來放好。

“他怎麼了？”

“他……死了。”諸奎眼睛緊閉，語速飛快，“那個人讓他随軍從醫後，第二天派了輛馬車送他前來清夷，可在來的路上，馬車忽然失控，跌落山崖……”

厲宣手裡的毛筆斷成了兩截。

諸奎心頭一跳，“将軍……”

厲宣面色陰沉，卻沒有諸奎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甚至眉頭都沒擰一下。

在諸奎的注視下，厲宣把斷掉的毛筆扔掉了，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才說：“找到屍體了？”

諸奎：“沒有。那山崖奇高，尋常人根本下不去。馬車翻下那樣的山崖，哪裡還能……”

哪裡還能找得到屍體啊。

諸奎沒敢說後半句，生怕再刺激自家将軍。

雖然他就見過那小郎中幾次，但他看得出來，他家将軍在意那小郎中，否則也不會為了那個小郎中在栗城待那麼久。

如今不得已回到邊關，卻沒想到收到的是小郎中的死訊。這換誰誰受得了？

“将軍……”諸奎想勸，卻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勸。

“沒找到？”厲宣聲音涼涼，“沒找到屍體就不算死。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報信的人隻見到了馬車翻下山崖，可裡面是不是坐着人，坐的是不是那個人都不知道。談什麼死。”

諸奎猶豫道：“這倒也是，可他就是個小郎中，而且馬驚這事，他怎麼能處理得了？聽說那馬夫都一起跌下了山崖去。将軍，您……”

“閉嘴。出去。”厲宣的嘴角都快壓到了地上去，“沒見着他的屍體，我是不會相信他死了的。他很聰明，不會不知道那馬驚是人為。”

諸奎驚詫道：“是人為？！難道說……”

厲宣的目光再次掃到諸奎身上，“出去。”

“是。”諸奎拱手，“将軍教訓得是。我現在就派人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厲宣沒再說話，而是漫無目的地擺弄着桌上的東西。等諸奎離開營帳後，他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書案。

渾身都是戾氣。

那小郎中怎麼敢就這麼死了！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