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晟花了半個小時才勉強接受自己是宣任的實習助理的事實。

是助理就算了，還是個“實習助理”！同樣都是沒畢業的，宣任怎麼就能直接入職紀元科技研究所了？難道是因為他年紀大？

宋元晟越想越覺得不對。

“還生氣？”宣任知道自己理虧，打開腳邊的小冰箱，朝宋元晟那邊挪，“都是給你買的，想喝哪個？”

“誰稀罕。”宋元晟随意瞥了眼，有點饞，“那個，藍色的那個。”

宣任笑了一下，把宋元晟看中的那罐可樂遞過去，“現在還生氣嗎？”

可樂罐子冒着氣，宋元晟暢快地喝了一大口，“看看再說。”

宣任了然。他把小冰箱的插頭拔了，換到了宋元晟那邊，把冰箱也挪了過去，“裡面的飲料都是你的，要喝什麼自己拿。”

宋元晟敷衍地“嗯嗯嗯”了幾聲。

工程部裡原本很安靜，也就是他們兩個在說話才有了點活氣。後半圈位置上的幾個老油條朝他們這邊看了眼，好像想說什麼，但最後又什麼都沒說，繼續低頭幹活。

宋元晟也沒好意思這麼明目張膽了，咕咚幾下把可樂喝完，找宣任要了自己的工作安排，開始适應工程部的工作節奏。

工程部大概是最安靜的部門了。

宋元晟在裡面待了一早上，除了熟悉當前的資料之外就是幫宣任跑跑測試，其餘時間閑得不行。沒人聊天甚至都沒人離開自己的工位，好像每個人都是不用喝水不用上廁所的機器人似的。

他雖然無聊但也無聊到挨個工位亂竄，畢竟上班第一天基本都是這麼個流程，要麼無聊，要麼很無聊。

中午下班，工程部的人好像都裝了鬧鐘似的集體往外走。

宋元晟回頭一看，發現每個人的電腦屏幕都黑着，保密意識還挺強。

但他總覺得這種氛圍很有問題。

“走吧，帶你去吃飯。”宣任走過去從冰箱裡幫宋元晟拿了一瓶他喜歡在吃飯時喝的果汁，“這個喜歡吧？”

“嗯。”宋元晟接過來，“我自己會拿。你說這些飲料都是我的了，我喝完之前你不能動。”

宣任也學着他今天的敷衍，“嗯嗯嗯。”

紀元的食堂也安靜得不像話。

宋元晟掃過所有埋頭吃飯的同事，總覺得自己好像進了什麼監獄窩。哪個食堂不是吵吵鬧鬧的？像這種隻剩下碰撞聲的食堂還真的怪滲人的。

他們挑了個角落坐下。

宋元晟輕踢了宣任一腳，把手機遞過去。

[你們這的人在下班時間也不說話啊？不悶麼？]

“能說話。”宣任開口。

宣任的聲音不大，但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就顯得很突兀了。

宋元晟用餘光掃了下周圍，發現并沒有人看過來。

“他們戴耳機的戴耳機，忙工作的忙工作。”宣任從宋元晟的盤子裡夾了塊肉，“沒不能說話的規定，想說就說。”

臉皮略薄的宋元晟感覺自己非常社死，他壓低聲道：“你閉嘴吧。”

宣任：“……卸磨殺驢。”

沒過一會，又來了幾個其他部門的同事。他們顯然活潑得多，還沒進門，聊天的聲音就先傳進食堂了，進來之後，瞬間就讓食堂熱鬧不少。

宋元晟也松了口氣。

吃得差不多了，宋元晟問：“咱工程部的人平時都不交流麼？”

宣任夾菜的筷子一頓，“少。”

“為什麼？”宋元晟搞不懂。

他今天早上了解過了，紀元的工程部裡分工還是蠻細的，從設計、技術到驗收等等都涉獵。不過不同的職位好像拿到的項目内容隻有一半，并不全，甚至沒有一張概念圖，在這種情況下，不交流不合理吧？

尤其是遇到訴求不清的時候。

宣任說：“一句兩句的說不清楚。”

宋元晟默了兩秒，“……那你就長話短說？”

“等回家了的。”宣任神神秘秘。

“哦。”宋元晟瞬間失去了求知欲。

他怎麼覺得紀元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他一直都知道紀元的産品很好，不管是質量還是設計想法，保密工作也做得很棒，産品上新之前幾乎沒有宣傳，甚至上新時間都是提前五個小時通知，總是把媒體和客戶打得措手不及。

但是現在看來，紀元不僅是對外部有秘密，内部的秘密也不少。

宋元晟下午又在老老實實地跑測試。

下午的内容比上午的多一些，但對他這個實打實經曆過幾年社會毒打，又積攢了幾年任務者經驗的老油條來說，都是随随便便的事。

剛到下班時間，宋元晟透過玻璃牆看到其他部門的同事已經收拾東西走了，半點不帶猶豫的。

沒一會的功夫，工程部後半圈的老油條們也要走了。

宋元晟又覺得紀元有意思了。他還是頭一回見到能這麼準時下班的工程部。但他沒敢走，他拎得清自己現在的身份。實習助理麼，當然得看自己的直屬上司還有沒有什麼多餘的活交代。

沒想到宣任也開始收拾東西了。

那敢情好，上班第一天就能按時下班。

宋元晟在心裡又給紀元加了點分。

正收拾東西，面前的玻璃牆被敲響了，他一擡頭，吓了一跳，“刁老師？”

刁學毅還沒走，手裡拿了個保溫杯，裡頭還冒着熱氣。看樣子一時半會不會回去。

宣任朝刁學毅點了點頭，把硬盤取出來鎖進旁邊的保險櫃裡，又檢查了一下電腦。所有的事兒做完了才背着包、領着宋元晟出去。

他們是工程部裡最後走的，剛一出門，就聽見背後咔哒幾聲。宋元晟回頭一看，是工程部的門自動落鎖了，好像還打開了報警功能。

好家夥，不愧是紀元，先進得很。

刁學毅問宋元晟，“怎麼樣，第一天還适應嗎？”

宋元晟笑道：“挺适應的。”

“适應就行。你在這時間久，多耐心帶帶。”刁學毅叮囑了宣任兩句，轉身往回走，“下班了，回去吧。”

宋元晟順嘴道：“老師再見。”

像還在學校裡似的。

挺乖。

宣任看了宋元晟一眼，翹了翹嘴角，領着人走了。

剛出紀元大門，宋元晟看着晚霞，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能進紀元，他是真高興的，但現在他又有一點恍惚，總覺得這一切順利得不真實。

如果他在現世的時候也能那麼走運，估計他就會努力多活久一點，就算是又不小心猝死了也不會覺得太遺憾吧？

“想什麼？”宣任偏過頭，目光溫柔。

餘晖裡的宋元晟披着柔光，微仰着頭深吸了一口氣。

“也沒想什麼，就是覺得有點不真實。你說，我要一直都這麼勇多好。”

宣任：“嗯？一直？”

“啊。”宋元晟微眯着眼睛說，“我要一直都這麼勇，也不會因為你的一句‘當我男朋友’就吓得掉到水裡去。”

宣任：“……”

浪漫破滅。

“這茬别再提，走。”宣任拽上宋元晟，免得這厮再發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