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黃虎龇牙撲來,駱獵戶不慌不忙一箭,直射虎頸。
金簪瞧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你的射術這麼好,一箭獵虎,還射中弱點。”
駱獵戶在殘喘的老虎頸項拔出弓箭,将長匕送入箭傷口,徹底了結老虎的性命。
他頭也不回道:“你等我一會。肉可以不要,但皮子是好東西,能換不少銀子。他扭刀從箭口處下切,不損虎皮背部紋路,不稍一會就完整地剝離虎皮。
金簪立在樹後,蹙眉見他動作,心下有些不舒服,像是金宮後廷擺放得那缸黑水,缸裡是想死而不能的人彘月舒。
她撇開臉,緊抓軒轅槍,後知後覺地旋短軒轅槍,重新綁在腿上。
駱獵戶的眼神重幾分。
暗金色軒轅槍,軒轅祖帝攻克天下的利器,凡世家出生的武者,對此槍皆有耳聞。家中若有藏書,對此還有記載。
軒轅槍身雕雲紋龍鳳,寓意軒轅氏無論男女皆可上戰場禦敵。槍尖不同于普通長/槍的棱錐體,有獨特的雕紋和刺槽,既可破铠又利于取收,對敵人行放血之舉。同時,軒轅槍獨特的長短變化,乃是馬上作戰取長補短、利短求勝的不二戰器。
“待我削制一下,不然,血腥會引來别的獵食者。”
駱獵戶将虎頭連眼珠皮一起剝下,在眼眶破口處塗抹石灰。他将整張虎皮去筋膜,再灑生石灰,折疊整齊後放入背簍。
處理完後,面對一身珍稀的虎肉,他歎口氣:“走吧。”語氣裡對此頗有些不舍。
金簪咽口吐沫,繼續上山。
駱獵戶說要抄近路,得攀過落秋山的老虎溝,能省去半日路程,再上陂轉入下山道。
若趕在孫裴帶貴女前入勝城,說不定能混入城,而不被通緝。
“你的射術這麼好,為什麼不參軍?”金簪問道。
“參軍,為誰打?”駱獵戶反口問,目光譏诮,似有化不開的陰郁。
金簪咯噔下,下意識吐口而出:“你是逃兵。”
駱獵戶頓住腳,樹蔭蓋住他的高大,背對金簪的身體緩緩地聳動起來。
“呵呵呵呵呵……逃兵……”
東方家有逃兵。是啊,從北海慕容濤的追殺下逃往京都,想要告舉慕容濤謀反卻投告無門,走投無路中被風子鸾收在帳下。
本以為東都一戰可以為東方家報仇,風子棋這厮竟聽信紫琴君所言,追殺月輝君,繼而糟來橫禍。
無兵無權,拿什麼向慕容濤複仇?東方駱再次做逃兵。
倒不如名不經傳的小将楚甲子……可惜,慕容濤還是逃返北延。
“走吧,姑娘。知道我是逃兵,對你有什麼好處?我将你在這山裡殺死,謀奪你的錢财,你又能如何?”
駱獵戶扛着背簍,向山上走去。
他一手柴刀劈路,一手巴拉出一條道,對之前的失态就此揭過。
金簪提步追上,想要分說幾句,又無從下手。
一味莽勸解釋,隻會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她的眸光深幾許。此人心中有結,若能替他解開,必為帳下大将。
三日後,金簪望見勝城的城牆。
駱獵戶遙望旌旗獵獵的高牆,面無表情道:“姑娘,我們的交易算達成吧?”
“是。”金簪将懷裡的翠金甲套遞去,“你将此物上的翠玉扣下來後分開出手,将金子熔後再去換用。”
“呵。”駱獵戶翻看金翠甲套,拉起唇角:“這玩意精緻,沒少給你帶麻煩吧。”
若是從小到大算起,确實挺不待見它。但是,它是母後遺物,說重要也重要,又不是那麼重要。
何況,孫裴見過此物。若再将它留身上,一朝被外人得見,會帶來麻煩。
“你按我說得拆解後熔煉,抵五兩銀子錯錯有餘,多得是感謝川丫頭那頓飯。”金簪提起川丫頭,正是摸在駱獵戶的弱點,以其弱點令其放下攻擊性。
駱獵戶闆正的臉上流露一絲溫柔。
他點頭,将甲套塞進懷,好奇道:“你的身份必定不簡單,去城裡做什麼?”
金簪的目裡流過訝異,随即恍然。
“你不趁機提其它要求?”
“呵,今時今日,軒轅氏有什麼能力可以幫我實現?”駱獵戶說完,頂下肩頭的背簍,“去吧。祝你好運。我不去勝城,隔壁縣城的買賣更實在。”
“等等。”金簪喊道,上前幾步,“你若幫我救出一個人,無論錢銀、還是情仇,我皆有辦法幫你達成。”
駱獵戶回首,冷靜又陰沉地釘在金簪的臉面。若是十五年前,對心懷仇恨的東方駱而言,真是誘人的邀請。
良久後,他大笑出聲:“我不拿你向勝城君主換取錢财,已是看在川丫頭喜歡你的份上。”
是的,今時今日,有了女兒,就不能随便拿命去拼。這條命不僅是自己,還是女兒的。
“你之所以不拿我換,因為你知道他們滿足不了你的條件。但是,你若幫我,我可以……”
“爹……”東方川遠遠地喊着,想要飛奔向駱獵戶,被陸魚兒一扯繩子給制住。
“你快放開我。我爹百步穿楊,将你射成個窟窿。”東方川龇牙怒罵。
“川丫頭。”駱獵戶疾跑幾步,又猛然回頭,對金簪道,“他們随你而來,你和他們是一夥,還是追殺你的人?”
金簪看向越來越近的幾人,垂眸不語。
有時候,她也分不清這個叫張停雲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
“若是追殺你,你快進城。城裡尚無人知道你的身份。記住,不要随便拿出軒轅槍。”東方駱說完,扔下背簍,取出弓箭上弦。
金簪看向停住得幾人,喊道:“你等等,他們……算是我的朋友,不會對川丫頭怎麼樣。”
東方駱一聽,轉手旋匕,将刀架在金簪的脖子。他冷聲道:“既然是你朋友,那我拿你換我女兒。”
走至今朝,他已經不信任何人,想要守護得唯有一女。
淩雲示意陸魚兒将人放掉。因為他遠遠地瞧見東方駱一開始沒有要以金簪換人的意思。
東方川快跑向爹爹,一把抱住父親,大哭道:“爹,他們欺負我,還将家裡的雞殺了。我出來三天,家裡的豬肯定餓瘦了。嗚嗚嗚……他們還拿了你的烏金弓和熾翎箭。”
東方駱放開金簪,一把抱起東方川,避開淩雲幾人。
他察看女兒一番,在手腕上發現微紅的痕迹,問題不算大。
“除此外,他們還怎麼欺負你?”
“嗚嗚,用腥臭的黑乎乎東西粘我嘴,不準我說話。”東方川攬住父親的脖子哭喊。
“除這些,還有嗎?”東方駱放下女兒,将匕首捏在掌心,蓄勢以待。
“我一罵人就不給我肉吃……”東方川委屈巴巴道,“那人的烤肉比炖煮好吃,不給我多吃,說我在他背上不用走路,胃裡不克化。克化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