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那木靈從抗拒到慢慢習慣了她的存在，還教會了她不少東西，包括，禦靈。不良少女終于能夠運用早已爛熟于胸的趙家禦靈訣，修為突飛猛進，在仙劍大會的比試中一鳴驚人，拔得魁首。她的父兄、她的同門都以她為傲，晚香門也因此超越朝天宗，成為了各大仙門之首。”

“好厲害！”珑月忍不住為不良少女小姐姐鼓掌。

“如此超乎尋常的榮耀，招來了不少紅眼與诽謗。晚香門憑借實力将謠言一一平息。直到，南海琥珀島的島主當衆用照妖鏡證實，不良少女所禦的不是木靈，而是，妖。”

趙三提到“琥珀島”三字時，翡翠微微變色。

珑月看在眼中，琥珀島她沒聽說過，令她真正在意的是：“那木靈到底是不是妖？”

據她所知，自然之靈天生天養，和父母生養的妖族還是有區别的，隻不過因為本源相近，自然之靈的靈力時不時會被混淆認作妖氣。

“會不會是琥珀島島主的陰謀陷害？”她猜測。

一旁翡翠的臉色頓時難看。

趙三搖頭：“是不是都不再重要。當時不良少女沒得選擇，為了師門的清譽，也為了自己好不容易争來的一切，她必須和木靈劃清界限。于是，她出劍刺傷了木靈，逼他離去。然而，就算她對木靈動了手，各大仙門還是不相信她的清白。他們說她私通妖族，甚至将罪名扣在了整個晚香門頭上，說他們禦靈就是幌子，早就與妖族勾結，背叛了人族。

“琥珀島的島主夫人拿出了鐵證，那是一段不良少女與木靈并肩禦風、形容親昵的影像，不良少女有口難辯，被扣上了與妖族相戀的大罪。人妖相戀，必遭天譴，她為自證清白，請求用朝天宗淩氏斬魂術，斬斷自己的情魂，向衆人證明了她心中思慕的，唯有自然神大人。

“那之後晚香門為徹底洗脫污名，以不良少女為餌，設下天雷陣誘捕了木靈……從那以後，自然之神便不再庇佑晚香門。晚香門變得和晚藤鎮一樣，弟子留在門中便無法駕馭那些最強大的自然之靈。甚至出生在門中的嫡系弟子，禦靈的能力也大大下降。門派實力和聲譽日漸衰落，再也無法和朝天宗相提并論。大概是，報應吧。”

“哼，依我看，定是那自然神開了竅，想明白庇佑不相幹的子孫後代不值得，收回了恩澤。晚香門德不配位，活該衰落，與琥珀島何幹？你這話說的好像琥珀島欠了晚香門似的。”翡翠一臉不爽，想到什麼，神色才微微緩和，“再說，還有趙青盈力挽狂瀾呢，這幾年晚香門勢頭好得很，幾乎又可以和朝天宗并駕齊驅了。依我看，照妖鏡不會說謊，那木靈一定是妖……”

“他從沒害過人，是妖如何，不是妖又如何。”趙三問。

“趙三，你！”翡翠被這離經叛道的一句嗆得說不出話來。

珑月不得不再次對趙三刮目想看：像趙姐姐這樣不在乎人妖之别、有覺悟的人族實在是太少了。

要她說，不怪人，也不怪妖，怪就怪那什麼“人妖相戀，必遭天譴”的洗腦魔咒，讓人妖兩族這麼多年了連聯個姻修個好的機會都沒有。

若她能與日昭哥哥修成正果，也許，就能破了“人妖相戀，必遭天譴”的魔咒，結束人族與妖族的對立……

等等，她是誰？她在哪裡？這都什麼時候了，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别說和日昭哥哥修正果難比登天，現在的她能不能活着從這裡出去都是個問題。

想到這兒，她喪喪地歎了口氣。趙三和翡翠也不出聲，氣氛一時凝重得很。

“珑月，”趙三突然喚她的名字，“故事講完了，說說眼前的情況。其實剛才你打赢大犀牛的機會，不是五分。”

對吧，她更喪氣地點頭：她也覺得趙姐姐高估她了，她才沒那麼厲害。

“那是多少？”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

“是沒有。那種情況下，你沒有機會打赢他。”

“哈？”搞了半天，趙姐姐隻是在安慰她。

“但你還是赢了。這便是你的體質吧。”

“什麼體質？”她愣住。

“化星，主變數。”趙三掐指算了算，意味深長道，“這本是盤必死之棋，而你就是那個，變數。”

“什麼意思？”她越來越聽不明白了。

“意思是，既來之則安之，”趙三拍了拍她的肩膀，“打坐調息，或者幹脆睡一覺就好。”

珑月羨慕地看着趙三：女子身上帶着一股子令人心安的氣質。如果可以，她也想擁有這樣淡定從容的心志。然而這輩子是沒可能了。希望下輩子她别再這麼又慫又弱的，實力和氣質，至少得擁有一樣吧。

唉，下輩子，多麼遙遠無邊的事。她笑了笑，為今之計，還是先想想，除了被動等待，有沒有其他辦法聯系到阿蓠哥哥。

她将碗筷推到一旁，枕着胳膊舒服地躺在地上，邊思考邊就有些昏昏欲睡。

“血，好多血！珑月你怎麼了？”翡翠突然尖叫出聲。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腦海裡響起若有似無的低語：“快逃。”

吓得她一個鯉魚打挺原地躍起：“誰在說話？”

翡翠指向她背後，雙目圓睜，像是看到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

她回頭看去，什麼都沒有呀，忍不住問：“怎麼了？”

“血！”翡翠尖叫着抱緊趙三。

她摸了摸後腦勺，手心一片黏膩。是她自己的血！

眼前一黑，險些暈倒過去。

哪兒來的血？剛和火犀牛打架受的傷，都已經用療傷術法給醫好了。不會是内出血，或者火犀牛給她下了什麼詛咒吧？她是不是，要死了？

不不，她不要死！她還沒見着日昭哥哥，沒完成婆婆和族人的囑托，怎麼能現在死！

“趙姐姐，翡翠，救命！”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喘着粗氣向同伴求助。

趙三和翡翠卻恍然未聞，一個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個跪在地上死死摟着一堆稻草，生怕被什麼人搶去一樣。

到底怎麼回事？

後腦的疼痛愈發劇烈，她緊咬牙關，鮮血不受控制自眼耳口鼻所有孔竅緩緩溢出，天旋地轉，四肢發軟，意識逐漸抽離……

她，竟要莫名其妙死在此處？

噩夢，一定是噩夢。

“快醒來！”她用盡全力大喝。

她猛然清醒，對着自己一頓狂摸——沒有，什麼都沒有，臉上沒血，後腦勺沒血，剛剛那些，全部都是幻覺。

“趙姐姐，翡翠，快醒醒！”趙三和翡翠的樣子，一定也是陷入某種幻覺中了。

趙三非但沒被她叫醒，還眼圈一紅，嘤嘤哭出聲來。珑月吓愣了，萬萬沒想到，趙姐姐這樣雲淡風輕處驚不變的人竟然會哭。

究竟是什麼幻覺，能讓趙姐姐哭得就像個孩子？

她上前扶住趙三的肩膀。四周景象瞬時變幻，眼前盤旋纏繞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這些，是樹藤？

不，似乎有妖氣。是藤妖吧。瞧這些樹藤幹幹巴巴傷痕累累的樣子，估計這藤妖受了重傷，就快死了。可憐。

然而此刻不是哀悼同族的時候。趙三正被這些樹藤牢牢纏繞着吊在半空中，耷拉個腦袋雙目無神，口中不停呢喃着一個名字：“闌複，闌複……”

闌複不是……算了救人要緊。

她掐了個明火訣。藤木一類的妖族怕火，她隻想救人不想傷妖，就着火焰在趙三身側晃了晃，希望藤妖能将人放下。

半數的樹藤果然縮回，而另一半，仍纏繞着趙三，藤須緩緩伸長、下降，離她越來越近，眼看就要碰到火了。

藤妖瘋了嗎？傷成這樣還往火裡撞，找死？

她正猶疑要不要撤掉明火訣，纏繞着趙三的樹藤已小心翼翼地延伸到她面前，直到将趙三安然移送到她手中，才縮了回去。

所以藤妖這是在，保護趙姐姐？為什麼？沒等她細細思索，眼前的樹藤，突然從根部開始崩塌碎裂，一寸寸地化作齑粉消散無蹤。

她趕忙拖着半昏迷的趙三逃離，這個幻境空間即将崩塌，再不走，她倆可就要把小命留在這兒了。

一個猝不及防，她被狠狠推開。掙脫她攙扶的趙三瘋了一般，不管不顧朝着崩塌的幻境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