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神色鄭重,半點兒不像開玩笑。他、他、他居然向她許下了如此重諾!不管他是否另有目的,并且他很快就會忘記一切根本不會履行這個程諾,但有他這一句話,于她,已經足矣。
越往前,花草林木越見稀疏,紫色的霧氣卻越來越濃密。直到方寸之間,無任何生靈。霧林盡頭,終是到了。
再往前一步,他們就會邁進婆婆和阿蓠哥哥設置的禁制當中。作為外族人的他,會失去這些天來有關幽谷和她的一切記憶,然後,獲得他想要的自由。
他松開攬住她的胳膊,将她穩穩當當放落在地:“等我。”
她眼睜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紫霧當中,自始至終未曾回頭也不可能回頭。臉上一陣涼意,她小聲念了句:“日昭哥哥,再見了。”
再也不見。
轉身離去,腦海裡盡是兩個人相處的點點滴滴,明明隻有數日,卻仿佛過去兩輩子那麼久。他不知不覺成了她重要的人,她對此刻的他而言卻連陌路人都算不上,根本不存在,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好傷啊,也想要做忘記的那個。
“月兒!”白籬趕到時,正看到她滿臉是淚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下一疼,想要像以往那樣上前抱住安慰她。
她下意識地避開了白蓠的懷抱。
“阿蓠哥哥,對不起,我……”她開口解釋。
“忘了他。我幫你。”白蓠緊握住她的手,不由拒絕道。
“阿蓠哥哥你在說什麼?”她抹去臉上的淚,别開目光,“我為什麼要忘了他?”
“他都把你……”白蓠對着她一身刺目紅衣,再說不出接下來的話,隻強硬道,“你不忘了他,我現在就追上去,撕碎了他。”
她故作不在意地嗤了句:“随便啊,我又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當真?”白蓠狐疑地盯着她看。
“他又不是我什麼人,你别聽婆婆和青兒亂說,我記得很清楚,他就抱了一下我,和以前阿蓠哥哥做過的沒什麼分别。”
“當真?”白蓠面露驚喜。
“嗯。”她點頭,“不過他是什麼朝天宗的人,聽上去是個不小的修仙門派。他要是死了,對狐族和幽龍族都不是件好事。所以我才要将他這個麻煩送走。阿蓠哥哥不這樣認為嗎?”
白蓠被她問得一愣,半晌輕輕搖頭:“說不過你。好,我答應你不殺他。但太白珠在他手中始終是個隐患。若他真是拿去救人,我就等他救完人,再将太白珠取回。”
她喜出望外地雙手合十:“給阿蓠哥哥添麻煩了。”
“傻丫頭,你我之間談什麼麻煩不麻煩。”白蓠上前抱了抱她,她沒躲,他心中徹底松了口氣,輕松道,“走,我送你回去,幽谷内已經亂成一團了,我還得去給九瀾婆婆請個罪。”
“阿蓠哥哥你幹什麼惹着婆婆啦?”
“我把喜堂給掀了。”
“哈?”珑月誇張地抖了抖,“阿蓠哥哥你完蛋了。”
二人像以往一樣,一路說說笑笑朝幽谷的方向走去。
珑月原本想最後回頭看一眼霧林盡頭,終是忍住。
既是無緣,何必回頭,惟願日昭哥哥平安喜樂,她也會過好自己的日子,好好守護幽谷中她的族民。
***
狐族領地,白氏洞府。
“白舟,你可知罪?”白蓠直奔白舟房間,怒氣未平地叱問。
白舟對着銅鏡裡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輕撚梅花指,指向金剛怒目的白蓠:“呦,吃炸藥了,還是誰惹着咱們太子殿下了?”
“你明知故問。我說過,珑月是本殿最重要的人,你敢動她讓本殿不爽,就得準備好承受後果!”
“不爽?”白舟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蓮步輕移到白蓠面前,毫無征兆一把揪起他的衣領,“你不爽,老娘還不爽哩。老娘為狐族殚精竭慮這麼多年,你突然竄出來,就因為是罕有的九尾四眼靈狐還開了天目,就成了狐族的繼承者。見過撿漏的,沒見過你這麼會撿的!”
“松手,白舟,”白蓠喝道,見她不為所動,加了聲,“姐!”
“哼。”白舟松了手,不忘替他理了理衣領,“當不起。太子殿下,想好怎麼處置‘民女’了嗎?”
“姐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族修仙者為了報複你,做了什麼?他從月兒那裡騙去了我的那顆太白珠,還吸取了我的妖氣。幸虧他離開幽谷後會失去記憶,我在霧林盡頭設下的禁制能夠暫時抑制妖氣,讓失憶的他察覺不到手中太白珠能夠号令半數狐族,否則,還留在人界的同族危矣。”
“什麼?!”白舟大驚失色。
“千真萬确,姐你惹大禍了!”白蓠一臉痛色。
“哎呀呀呀,想不到啊,睚眦必較,這人族小道士還真是腹黑。”白舟啧啧搖頭。
“腹黑?”白蓠愣住。
“對啊,就賤賤壞壞的呗。那個珑月又傻傻呆呆的。”白舟用兩根手指做了個羞羞的手勢,“小白兔和大黑狼,不愧是老娘親手撮合的一對,是老娘的菜!”
“白舟!你看人界話本走火入魔,沒救了你!”
***
“阿彌陀佛四方神魔還有先祖在上,信女珑月,祈求……”
“咳咳咳,好多煙,珑月你在搞什麼?”青兒在屋外看見還以為着火了,急匆匆沖進來,就見珑月正跪在地上,面前擺着一排排的香火,好像在做什麼法事似的。
“我,咳咳咳,”珑月自己也被嗆得咳嗽不止,勉強答道,“我在向先祖禱告。”
“禱告什麼?你又闖禍了?”青兒警惕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