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長大後是這個樣子。”他深深凝望着她，那樣的眼神，竟讓她懷疑他們已相識許久千帆過盡，此刻的對望便是死生契闊久别重逢。

一時間山崩地坼，周遭萬物歸為虛無。世間隻剩下她和他，眼中唯有彼此。

直到，她瞥見他胸前的，那個血洞！

她瞳孔緊縮，趕忙上前為他療傷。她現在變強了，不再是以前那個弱雞，雙手撐起的療傷結界足足有一人高，瞬時将他整個人籠罩。

然而并沒有用，刺目的鮮紅仍源源不斷地從他身上流出——他有魔族血統，根本受不得這麼純粹強大的光明之力的沖擊。

“為什麼要擋在我面前，我是天冥魔尊，區區光明之力，我不怕的。”她顫聲問他。

“我怕。”不同于往日戲谑，他目光專注而真摯，帶着一絲莫名的委屈歎息道，“你的力量尚未完全覺醒，受不住這一擊。我怕你再一次就這麼從我眼前消失。”

根本不懂他口中“再一次”所指為何，淚水先于理智奪眶而出。她用力搖頭：“我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我殺了那些神族，我還要将天界神族燒光，我害了幽龍族全族。我該死的。”

“你曾對我說，你從不信傳言，我是奕曦，不是什麼魔頭。珑兒，你記住，你也隻是你，天冥魔尊與你無關，那些罪名更不該由你承擔。”

“沒有我，我的族人不會死。”

“你的族人并非因天冥魔尊而死。是我父君用計滅了幽龍族，想憑借幽龍之力助我王兄覺醒光明神力，與魔族開戰。無論現在還是過去，都是我，對不起你。”他看着她，鳳目中寫滿心疼，“你什麼都沒做錯，将這一切交給我，讓我為我母妃、父君和王兄贖罪。”

“不要！”剛得知神族滅她幽龍族時，她是恨他的，可此刻，又覺哪裡不對，這事不關他過世的母妃天妃娘娘的事啊。她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心底一個聲音叫嚣着：神族犯下的罪孽根本與他無關，他也是受害者！

她恍然一驚。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他是神族二皇子，身上流着天君的血，與她之間隔着滅族的血海之仇，不共戴天。

眉間黑金圓月印記突然光芒大作，心底另一個聲音後來居上：她已殺了大皇子，隻要再殺了眼前的奕曦，就能讓天君血脈徹底斷絕，痛不欲生！

方才平息的憤怒與殺意霎時充斥胸襟。她雙目通紅，不受控制招來地界冥火，将奕曦整個人籠罩。

熊熊烈火當中，她看見奕曦眉目含笑，灼灼然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模樣隽刻心間。與此同時，光明諸魔大陣的金色閃電再次襲來，奕曦正好擋在了她與那道閃電之間。

她周身氣焰狂熾，四處流竄的地界冥火迅速朝她的方向聚集，彙聚成駭人的火焰環，亦朝奕曦的方向擊去。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火焰環與金色閃電正面相撞，暫時遏止住誅魔大陣的攻勢。

她收回冥火，撲到他身前，查探他的情況。

雖然她用冥火擋住了來勢洶洶的誅魔大陣，但奕曦仍是被冥火和光明之力的餘波所傷，尤其是光明之力造成的傷害，快速在他全身蔓延。

“奕曦……”

“沒事。”他輕言安慰她。

她搖頭。剛剛是她錯了，不該被仇恨蒙蔽傷了他。就算他是天君的兒子，這些日來，他一直陪在她身邊，救她護她。神族犯下的殺孽根本與他無關。

追悔無用。她看向四周困住他們的金色結界，大皇子不惜獻祭元神也要将她困死在這誅魔大陣裡，她死便死了，可奕曦他必須要離開這裡！

想到這裡，她再次聚攏地獄冥火，狂熾的烈焰一下又一下撞向金色結界。

“該死。”

結界紋絲未動。她擦去嘴角的血。她不信，她還要再試！

“珑兒，不要勉強。”他制止她。

“地界冥火傷及你的神力，光明之力更會不停地侵蝕你的身體和元神。你會死。”她低吼，“我要打破這該死的結界，我不要你死！”

“看着我，”他輕柔而堅定地按住她顫抖不已的肩頭，擡手拭去她眼角不停溢出的淚水， “我不會死，也不會讓你死。”

她狂亂到瀕臨崩潰的情緒稍稍平息，困惑地看向他。

誅魔大陣已在蓄力即将發起下一輪攻擊。再不願承認，她如今的力量的确如他所言，不足以與這個大陣對抗。真的還有别的辦法？

不給他們更多喘息的功夫，遮天蓋日的金色光芒迎面襲來，瞬間将他們二人的瞳眸都被染成了金色。

“奕曦……”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這也許就是他們的最後了，她還有話沒對他說，此刻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别怕。”他微涼的唇瓣落在她額頭，打斷了她的話，溫柔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誅神台，其實有個秘密。我，也有個秘密。”

他又對她耳語了一句，身後，突然現出一個與那光明神帝神像一模一樣的金影，那金影不僅擋住了光明之力的侵襲，還徒手撕開了誅神台上空的空間。

“珑兒，這空間裂縫可通往九幽輪回司，那裡很安全，快走。”

“要走一起走。”她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危險的誅魔大陣裡。

“你還欠我一件事未做。”眼見擋住光明之力的金影越來愈弱，被撕開的空間縫隙也越來越小，奕曦突然将她推向那僅容一人通過的空間縫隙，“走！”

“不。”她緊緊抓住他的手。不管欠他多少件事，她都不要與他分開。

她曾經因為一個噩夢，将他當做會負她情、奪她命的魔頭，對他嚴防死守虛與委蛇，卻不知為何，短短數日相處，讓不懂情為何物的她，頭一回生出了嗔癡貪念。

非貪生怕死，而是，貪有他的生，怕失去他的死。

她要對他說的那句話其實很簡單：她喜歡他，死都不會放開他的手。

一道咒印浮現在了半空中，她抓住他的那隻手突然使不出一絲力氣——是強制咒契，他竟要用兩人間的咒契強制送她走！

不，他不可以這樣對她！數道金光自她手心發出，緊緊地纏繞住他的身體，她重新緊握住他的手。這樣他就甩不掉她了，生死，他們一起。

奕曦搖頭：“珑兒，五色手鍊能留住你阿姐一縷元神，龍筋同樣可以。你要活着去到輪回司，幽龍族的人還有救。”

她怔住。如果龍筋中還留有族人們的元神，那麼，她就可以用禁術……

不給她更多思考的機會，一股巨大的吸力從背後吸住她，不容違抗地将她往空間裂縫的方向拽。她的指尖自他帶有薄繭的溫熱掌心滑過，隻來得及握住半片墨色的衣角。他就站在那裡，鳳目中滿滿都是她，嘴角噙着溫柔笑意，在她眼前，被一片金光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