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口氣，強自平抑怒意。形勢比人強，她連他的一根小手指頭都打不過，不能被個噩夢給影響了理智。為今之計，必須盡快想辦法逃離光冥殿。
“天界盛傳，嫂嫂雖出自幽龍族，卻是天界第一美人，早就不安于皇子側妃之位，爬上了我父君的龍床。”奕曦輕佻道，“怎麼，嫂嫂這是看不上我的身份，還是，欲拒還迎？”
“胡說八道！”好不容易恢複的理智被他一句火上澆油成功送走，慫歸慫，親人是她絕不容觸碰的底線，“我阿、我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你、你道歉！”
“呵。”
又是那種輕蔑的毫不在乎的谑笑。她氣急，這人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話，認定了阿姐是那種女人。
“那天界還盛傳，你比你那背叛神族的生母更兇殘暴虐，是個連親娘都不放過的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呢，”她雙拳緊握反唇相譏，“你是嗎？”
奕曦唇角的弧度消失，周遭氣壓陡然降低。
她屏住呼吸，做好殊死一搏的準備。她是不懂為何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審時度勢，會在他面前潰不成軍。就當，兔子急了也能咬人吧。她和他拼了。
她這邊還在一鼓作氣，他已瞬間出現她面前，不給她還手的機會，牢牢地掐住了她脖頸。
“你是覺得憑這張臉，我一定不會殺你？”
他一句話令她心中警鐘大作：什麼叫“憑這張臉”？莫非他已經看穿了她的身份？那他會不會直接拿她這個逃婚的罪人，去天君和大皇子那裡邀功？不行，她不能因為一時沖動，連累父王和阿姐還有全族。必須想辦法打消他的疑慮，讓他相信她就是珑盈，就是阿姐。
“二弟說笑了，”她忍痛出聲，“我從不信什麼傳言。不管别人如何，我眼中，二弟就是二弟，并非魔頭，不會随便殺人，還救了我的命。一切，定然事出有因。”
他松了手。她劫後餘生，捂着脖子一陣咳嗽。
他目光落在她頸間的紅痕之上，片刻後移開：“以後傳言這種東西，還是當真些好。”
她心中七上八下，警惕地看着他：他是說他自己是魔頭，讓她小心？那他到底還要不要她的小命了？
“無趣，你走吧。”跟上次一樣，他揮了揮手，意興闌珊地下了逐客令。
她愕然，他就這麼放她走了？
太好了！
怕他反悔，她趕緊邁開步子，連跑帶颠，眼看着就要到殿門口，逃出生天。
“等等。”他突然叫住她。
她後背一涼。不會真反悔了吧？不要啊，這會兒，她那股頭腦發熱四肢充血與他硬剛的勇氣已經消失殆盡了，隻要他肯放她走，讓她跪地磕頭叫爸爸都沒問題。
“爸、把我叫住，二弟可是還有事？”她硬着頭皮問。
“我沒事。”
“那就好。”她松口氣，正打算推開殿門。
“有事的是桌案上的花漆，被你踢壞了。嫂嫂打算怎麼賠我？”
“哈？”她讪讪地縮手，他還記得這事呢，“那個，二弟，我剛剛已經道過歉了，你必然不會這般小氣的。”
奕曦點頭：“嗯，我向來大度。”
下一瞬，珑月隻覺得眼前一花，原本和她腰部齊高的門把手，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着離她遠去。視線被一塊長得像門檻、卻如院牆般高的木頭徹徹底底遮住。她擡了擡手，卻看見了一隻，鴨翅膀？
她趕忙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
怎麼可以這樣，她好歹也是上古龍神的後代，奕曦居然把她變成了一隻，鴨子！
快把她，不，是請把她，變回來。
她張口請求：
“嘎嘎。”
？？
這粗嘎的鴨子叫聲，貌似是她發出來的。
她不信邪再次開口：“嘎嘎嘎嘎。”
……
“嘎嘎嘎嘎嘎嘎……”奕曦王八蛋！大度個大頭鬼！小心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大魔頭死了！
反正他不可能聽得懂鴨語，她要一次過罵個痛快。
“聒噪。”他一揚手，她再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嫂嫂被追捕無處可去，正巧我養的靈鴨被賊人所害。嫂嫂變成這個樣子，既可躲避追捕，又可慰藉我痛失靈鴨的心情，一舉雙得。嫂嫂不會有異議吧？”
有異議，大大的異議。她現在可是他嫂子，他怎麼敢這麼對她？
等等，他怎麼過來了？啊啊，他竟然拎起她的後脖頸，還順她的毛！她的真身是龍，哪來的毛，他順那個位置……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大魔頭，她和他拼了！
她奮力朝他啄去。
“嫂嫂不必太感謝我。”他随手給她施了定身咒，害她隻有脖子能動，一挺一挺的掙紮倒真像給他鞠躬緻謝似的，“在我這裡，隻存在等價交換。我幫了你，你需付出代價，未來無條件替我做一件事。”
話畢，一道咒印出現在半空中，飛向二人各自身上。
這玩意兒不會是，咒契？！一般需雙方心甘情願立約，但也有像眼前這般，雙方力量懸殊、立下不平等強制咒契的先例。不平等也就罷了，真正要命的是“強制”——
這玩意兒一旦立下，她便終身受咒契約束，屆時大魔頭若要她兌現契約，無條件替他做事，她連說不的份兒都沒有。
珑月差點兒吐出一口鴨血：她錯了，這人根本不是什麼大魔頭。他是魔鬼。
她心中正百般咒罵，就見魔鬼取來了一條綠油油的長葉子，放在她嘴邊：“啄我是因為餓了？吃吧。”
說着還細心地解開她嘴部的定身咒。
她心道：啄他是因為什麼，他心裡就沒有點兒數嘛。罷了，她是真餓了，自打上了天界，麻煩接踵而至，害她都沒機會填飽肚子。他手裡這葉子看着挺新鮮的，以前沒見過，不知道好吃不。
她剛想咬一口，又警覺。魔鬼怎麼會好心喂她東西吃？不會是要毒死她吧？
他仿佛看穿了她小心思，輕笑：“放心，沒毒。”
終于，饑餓和好奇心戰勝了戒心，她咬了一小口，細細地嚼了嚼。
“呸——”又辣又苦，難吃死了！
“此物名為大蔥，是過去淩芽兒、就是本殿那隻靈鴨最愛的吃食，殿内還有很多。你什麼時候替它全部吃掉，本殿什麼時候把你變回來。”他指向角落裡堆成了小山高的一片綠油油的大蔥道。
她睜圓了一雙鴨目，不可思議地瞪着他：什麼人啊，居然在自己的寝殿堆這種東西，還讓她全都吃掉，她不如做一輩子鴨子好了。
“這麼震驚？嫂嫂放心，這次是本殿無償贈與，不需回報。不過，若嫂嫂堅持要再為我多做幾件事作為回報，不是不可，改一下咒契而已，舉手之勞。”
眼看他擡手要修改二人身上的強制咒契，她腦袋裡“嗡”地一聲炸開，豆大的眼淚直接飙了出來。
奕曦愣了下，轉瞬恢複了日常的輕佻：“第一次看見鴨子流淚。罷了，吃你的蔥去吧。多吃些，吃飽了才有力氣躲避追捕。”
下一刻，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她臉側，擦去她的淚水，引得她渾身一陣戰栗。
“還有，眼淚在我這裡毫無用處，别再哭了，嫂嫂。”說着，他毫不客氣地将沾了淚水的手指，在她的鴨毛上使勁兒蹭了蹭，活脫脫把她當做了淨手的抹布。
啊啊啊。動彈不得的珑月氣得險些背過氣去：說他是魔鬼簡直侮辱了魔鬼，他就是個腦袋有坑、恃強淩弱、毫無下限的，XX！
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她默念了好幾遍“莫生氣咒”，胸中郁結才消。很快，又重新燃起了鬥志。
哼不就是拼下限，她珑月絕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