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呢,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姜齊推開攔路的爬山虎,轉頭看了眼背着香蠟紙錢的奡滄。
雖然昨日在他的威逼之下,雲霖吐露了不少實話。
但說了實話卻并不代表就說了個完全,所以今日見着了奡滄,姜齊便又纏上了他。
“該說的寒清神君不都告訴你了嗎,哪還有什麼之後。”奡滄觀察了一遍周圍的地形,然後照着姜齊的屁股上就是一腳,“話那麼多,又走錯了!你可真是個禍害精!”
姜齊剛剛拉開攔路的爬山虎,就被奡滄一腳踹到了草垛裡。
他吐出一口血,然後混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哪兒走錯了,這是近道,穿過去就到萬陵坡了,你是不是想轉移話題?”
今日是清明,奡滄往年以為黛若已經身死,所以都會在此日像個凡夫俗子一樣,尋個地頭拜祭于她。
如今雖知曉了她尚存與世,但究竟是人,是妖,是魂還未可知,所以這舊例便又延續了下來。
萬陵坡也就是世人常說的亂葬崗,黛若沒有固定的衣冠冢,所以奡滄每次尋得都是些野魂堆。
野魂堆裡的多是些無根之魂,四散飄零。
他們是鮮少能收到祭拜香火的,所以大多都記着奡滄的恩情。
而因着這恩情,若黛若是以遊魂的形态遊離于世間,再被這些鬼怪們給偶然遇上,那自然便也會照看上一兩分。
奡滄是存着這樣子的私心。
“若按雲霖的話來說,那我怕不隻是死過一次吧?”姜齊從草垛裡爬起來,又鑽到前面開路。
初見奡滄之時,他們所說分明是奡滄殺了自己,但之後所言,又變成了自己自戕于般若台上。
如此前後矛盾,也怪不得姜齊輕易便看出了破綻。
加之自己乃是混沌化身,毀了神骨也不過是重新變成了一團氣,又哪可能會變成如今這靈魂四散的鬼樣子呢。
而能将自己從元神上撕裂,徹徹底底的消滅的,除了含有上古神力的武器外别無二物。
所以,自己必然是死在了奡滄手底下。
而至于奡滄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在怎樣的環境下将自己殺害,這件事想來也還有待思量。
奡滄久久不發一言,他是不想搭理姜齊。
因為他與姜齊的關系,自然是比不上雲霖與姜齊的關系。
而更親近的雲霖都遲遲不願意告訴他,那想來這裡面,恐還藏着些他無法估量的秘密。所以他也不便過多開口,怕擾亂了雲霖的計劃。
“你不說,那我便當是你默認了。”姜齊早就習慣了奡滄的冷漠,所以聽不到答案,便又開始了自說自話,“不能說我,那雲霖的事情你能給我說說嗎?他這人雖學的法術頗多,但再怎麼多,那也不能學到這禁術裡頭去吧,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聚魂咒出自幽冥鬼卷,尋常人連聽都未曾聽過,更遑論修習并加以使用。
奡滄沉思了一陣,難得地開了口:“不知道。”
先前他是不想說,但這個他确實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連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為你聚魂的都不知,否則,你以為你還能在此活蹦亂跳?”奡滄說着扯了根路邊的狗尾巴草,拿在手裡擺弄了一圈,“不過他昨日不是都告訴你了嗎,你不相信他,還來問我?”
姜齊回頭看了奡滄一眼,“不信誰也不能不信他呀。雲霖說的話,我全都相信,他可不像某些人,慣是會胡謅瞎編的來騙人。”
“呵!”奡滄冷笑一聲。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姜齊快跑兩步,邁過一條水溝,“隻是他說話總是說一些漏一些,聽在我這不知全貌的人耳朵裡,便難免要自己再胡思亂想上幾句,所以最後即便是拼湊了出來,那也不過是一鍋稀粥了。”
“稀粥?”奡滄沒明白。
“就是亂的很,沒頭緒呀。”姜齊補充,“上了這個坡就到了。”
雲霖說了許多,但遮遮掩掩的,有用的信息其實沒多少,姜齊昨夜梳理了一晚上,也才推測出了他因魔界身死般若台的事。
爬上最後的那個坡,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片荒蕪的墳地。
這地方是從高若瑤那裡打聽來的,據說是整個昭陵最大的亂葬崗。
在昭陵建城以前,這裡曾爆發過一場大戰,那場戰争傷亡慘重,死傷無數。幸得當時的高家家主乃是大善之人,才特意開了這萬陵坡為慘死的将士們建了個大冢。
奡滄将肩上的背簍卸了下來,然後便開始插香點蠟,倒酒燒紙。
姜齊看他模樣虔誠,也跟着拿了幾張燒了起來,“你自己就是神仙,學這些凡人的東西不會覺得好笑嗎?拜天?拜地?還是拜你自己?你這真神都解決不了的事情,還能求着誰來幫你解決呢?”
奡滄燒紙的時候神情嚴肅,不發一言,直至火星燃盡,才偏頭睨了姜齊一眼,“求心安。”
姜齊哽了一瞬,然後狀似無意地提及,“那你能說說黛若的事嗎?你先前如此笃定她早已身死,難不成是親眼所見?”
紙錢燒完以後,奡滄便撚訣施法,将所有的灰燼混為一團,然後置于萬陵坡之上。
這香火是供給各路野鬼的,所以奡滄再一彈指,那灰團便在空中炸裂開來。緊接着,所有的香火便均勻的灑在了整個萬陵坡的土地上。
萬鬼皆食。
姜齊看了會兒那場景,便又轉過頭再問了一遍,“能說說嗎?”
旁的事情或許還要思量幾分,但關于黛若,奡滄以為确實沒什麼好隐瞞的。
所以他鼻腔裡呼出一口重氣,然後便就着燒紙錢的空地坐了下去,“那日靈珠被盜,蓮仙被害,我一路追你至幽都山前,誤入幻陣,久不得出。之後,便見你攜了黛若來到陣前,黛若苦求你放我離去,可你惱羞成怒,居然以掌為刃,碾碎了她的心脈!等我——”
“等等!”奡滄越說越激動,就在他眼裡的火花即将噴射而出之時,姜齊忽然掃興的打斷了他,“什麼幻陣這麼厲害,竟然能困住你?”
“……”奡滄默了默,“我如何知曉,不應該問你嗎?”
姜齊的大眼裡是一片清澈的愚蠢,“你說我?”
奡滄啞然。
雖然姜齊在神界修行了萬餘年,但于陣法方面卻是個摸不着門的半吊子,所以要說此陣是他所設,倒确實是有那麼些牽強了。
可自己言之鑿鑿的确信了這麼些年,若要他堂堂神君低頭認錯,那也委實是有些做不到的。
所以輕咳了兩聲,奡滄嘴硬的加大聲音:“誰知道是不是你勾結的魔族餘孽幹的,反正我親眼所見,不可作假,就是你殺了我妹妹!”
說完這句,奡滄便撐着泥地站了起來,然後一把撿起地上的背簍,開始往回走。
他就是欠的,竟然還要和這臭小子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