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曾注意到後院種下的黃瓜秧子隐隐結出了小果。清緣站在那一片綠色的下邊庇蔭,全然不去關注藤上細小的綠果,隻空洞着兩隻大眼将視線望向遠處,然後毫無意識的一片一片揪下嫩葉将其撕碎,每揪一片她就哀怨的歎氣一聲,再揪兩片就歎息兩聲,等這一個晌午過了大半之後那藤上的葉子也就都秃了,而她呢,也是氣短的兩眼昏花,大有缺氧的症狀......
已經連着兩天了,她總要耗費大半日的功夫在這後院裡不停地哀歎。從正屋走向偏屋,然後再經過柴房轉到牆角的小廚房,一步一歎将口中的濁氣帶到各處,好像秋收之前的農人要為良田撒藥驅蟲似的,邊邊角角的每處都要顧及的到......,今早又下了雨,本以為她就此能放個假歇一天,誰知她打着傘還是照舊來了一套......
院門内蹲守着兩個小兵一胖一瘦,胖的善談瘦的安靜,雖性格大相徑庭南轅北轍的,可不約而同的都怕清緣這神經兮兮的“哀歎試巡查”,尤其當她的眼神看過來時,總有刀光劍影的殺氣暗含其中,胖子曾有幾次忍受不住險些動手打人,都被瘦子給攔了下來。
其實清緣也是慌的沒了辦法了,那日漢子婊激憤的猖狂之詞非但沒能讓來人将她松了,頭上反還挨了兩拳,連累了上去講和的安曼也一起給拷走了,都來不及解釋,人就被擰着胳膊押上了囚車,清緣一路小跑追在後邊,大罵官府是瞎了狗眼,竟連同陰山夫人身邊的紅人都認不得了,等她這就去通報了皇後,非要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抓人的小喽喽也隻是奉命行事,聽不懂她這些話也就算了,那裡邊當官的竟也裝傻充楞的不肯下令放人,一開始還以為這是雞同鴨講,當局之人并不知曉安曼與陰山的交情深厚,以及抓走她将帶來的嚴重後果......,再後來,等到後院被一圈披着征戰铠甲的官兵封鎖之後,大家夥才恍然大悟,人家什麼都知道,這是有備而來。
清緣又一次走到院門口停了下來,朝着那胖瘦兩兄弟假意讨好的微笑,她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了,隻好寄托于這二人哪怕片刻的憐憫松心,能放她出去一趟,也好借機去搖人。
努力将笑容展現的和諧,再又獻寶似的遞過去兩條剛洗淨的蘿蔔,還有那紅布包着的兩兜銀子也一并送上,想着萬一這二人善心大發呢,豈不是一切都将有了轉機啊。
可她哪裡這道啊.....
那僵硬的笑容看上去好比怨婦的哭臉,入口的蘿蔔辣的舌頭發麻,兩兜銀子也被退了回來,看來這二人大義凜然根本不為其所動......
清緣一陣失落,轉了個圈又去扯藤條上的綠葉,一聲聲的歎息自己真是個糊塗蛋子,大司馬手下的霍家軍個個訓練有素,豈是這樣輕易就能被收買的啊。
無奈的搖了搖頭,想着這心思又是白費了......
“你回來一下。”,
正準備回屋卻又被叫住了,狐疑的回過頭,她還以為自己這是聽錯了呢,一看正是那胖子勾着手在招呼她,這趕緊又換上了一副谄媚的姿态,這個時候要能屈能伸。
“什麼事兒?”
假笑的僵硬,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發虛,胖子并未在意,隻是嚷嚷着問道,“院子裡住了幾個人?”
清緣心虛的一顫,心想他問這話做什麼,該不會是察覺了些什麼吧。
後院連同安曼原本住了死人,抓人的那天正趕上翠荷上街去買鲫魚了,漁夫隻在午後賣上兩個時辰的光景,按說傍晚她也該回來了,可到了今日也不曾見着人影。
院門口站了把門的軍隊兵,三五個一組換崗休息,就連院牆的四周也有兵巡邏,翠荷那日出門早,這後來的種種肯定是不知道,可她也不是個傻子,想必是看見這陣勢之後找地方躲起來了。
“主家不是被拷走了嘛,眼下就剩我倆了。”
胖子鼓着眼睛哼道,“沒事就呆在屋裡,少打聽些與你無關的閑事,成天挺着個肚子歎氣,惹急了老子連你一起關進去!”
清緣徹底洩了氣,雙肩一沉難過的感覺就籠罩了過來,像是掉進了深深的海底那般呼吸費勁,也不知安曼被關去哪裡又受了怎樣的酷刑,而自己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又是無望的過了一天......
這天說來也是稀奇,傍晚的時候,院子外不知誰送來了一碗鮮奶,這正好解決了二人口糧告急的窘迫現狀,大米好一陣感動,恨不得滴下眼淚來,可清緣始終覺得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