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不塵在白玉城逗留了幾天。
一來是他沒力氣走了,二來是想看看相比五百年前,這裡有什麼變化。
相比于五百年前的雩都,白玉城顯然要大得多。謝不塵逛了了四五天,也沒逛完十之一二。
不過這裡相比五百年前,确實變化頗多,謝不塵熟悉的餅攤和成衣鋪已經消失不見,從前經常和朋友下來逛的酒樓也換了招牌……甚至連城牆都變了。
有時候,他會碰見上清宗宗門的弟子——那回紋仙鶴的宗服實在是太過惹眼,想讓人忽略都難。
謝不塵白日在白玉城裡面四處亂逛,晚上就在河堤旁邊坐着休息。看着河裡面倒映着的月亮發呆。
身後的街市熱熱鬧鬧的,修士精怪混在一起,不是這個要吸人精氣,就是那個要替天行道。
轟隆一聲巨響,謝不塵擡起頭去看,河岸對面的合歡館被幾名修士給打塌了。
靈光四溢,斷木橫飛,謝不塵側過身體,堪堪躲過那直朝着他飛來的碎木,謹慎地朝遠處挪了挪。
五百年前,合歡館隻是合歡宗的修煉之所。合歡宗向來以雙修為修煉之法,且不忌與其他宗門子弟,乃至于精怪一起修煉,因而特設合歡館便于修煉。
沒想到現在變成了各宗門子弟一嘗雙修之妙的去處,五洲四海各處都開有合歡館。
謝不塵在第一次白玉城看見合歡館時實打實地愣了半刻鐘,對如今修真界的變化感到十分震撼。
想當年,雙修在修真界還被許多修士稱為修煉之下下道,沒想到現在如此盛行了。
這會兒應該是為了合歡館中雙修之人起了争執,謝不塵坐在河堤邊上看了會兒熱鬧,沒想到四五塊斷木在一陣鬥法中全朝他砸過來了!
謝不塵:“…………”
他死前修為在化神境,雖然現在沒有軀體,無法運用靈力,但是他神魂境界仍在,這些斷木的速度在他看來堪稱緩慢。
可惜,身體根本跟不上反應,謝不塵躲了幾下,還是被一塊碎木頭打到了腦袋。
謝不塵“嘶”了一聲,心想可别把他的木頭身子給打壞。
他站起身離開河堤,想着要離這是非之地遠一點。
沒走兩步,他灰撲撲的衣角似乎被什麼叼住了。
謝不塵回頭去看,隻見前幾日見到的那隻小飛廉用牙咬着他的衣裳,兩隻爪子把衣服線都勾出來了。
“站住!”
它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
謝不塵收回自己邁出去的腳,蹲下身戳了一下紫微的腦袋。
“你幹什麼呢?”
“你……”紫微咬着他的衣擺不放,“你到底是什麼怪物,為什麼身上一點熱氣都沒有!”
“…………”原來是為了這個,謝不塵笑了兩聲,回答說,“若說怪物也不算錯,我隻是個孤魂野鬼而已,暫時附着在木偶替身上。”
紫微瞪着鹿眼,一副不太信的樣子。
然而下一瞬,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了,一個雕刻得活靈活現的小木偶落在了地上。
紫微瞪大了眼睛,它還是隻小飛廉,雖有神智,卻還遠未修煉到能看清神魂的地步,隻能隐約看見眼前有一道虛弱的影子,隐隐泛着紅光。
而後,那木偶又舒展開來,它倏然變大,長出了血肉肢體。
謝不塵蹲在地上戳這小玩意腦袋:“這下該信了吧。”
“………那…那你的身體呢……”紫微目瞪口呆,“我以前在上清宗聽那些修士說,沒有軀體承載,法器保護,神魂會散的。”
眼前人似乎不是很在乎這件事情:“沒關系,散了就散了吧。”
“那你不怕……不怕被人抓住練進劍裡面當劍靈嗎?”
“也沒事,”謝不塵認真道,“在被練成劍靈之前,我會自己了結的。”
紫微:“…………”
眼見這人又要走,紫微連忙動起四隻鳥爪子,撲騰撲騰跟上謝不塵的腳步。
謝不塵察覺到它跟了上來,他頓了頓腳步,最終什麼都沒說,任由這小家夥跟着自己。
小家夥話多得很,叽裡咕噜說個不停,從勸誡謝不塵珍惜神魂說到自己和“呆呆”在雪裡面打滾,胡天侃地說了一個時辰。
謝不塵覺得它可能是在平時沒人聊天給憋壞了。
“平時沒有人聽你說話嗎?”謝不塵戳它腦袋。
“沒有啊,”紫微很委屈,“誰會聽靈獸說話啊,在蒼龍峰的時候,呆呆經常悶悶不樂的,那個什麼明鴻仙尊又喜歡安靜,覺得我太吵,不讓我說話。”
謝不塵聞言沉默半晌兒。
他安靜地聽紫微發牢騷,說那個明鴻仙尊簡直是要泯滅獸性,哪有修士一天到晚禁獸言的!那個什麼見春閣簡直安靜得跟墳地似的。
又說了半晌兒,它終于困了,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
一人一獸在街角處湊合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蒙蒙亮,謝不塵就睜開了眼睛。
紫微睡在他的腿上,謝不塵把它捧起來看了一會兒。
它腹部的盤龍印記隐隐泛着金光,這是明鴻仙尊鶴予懷留下來的法印。
謝不塵盯着那法印看了半刻鐘,直到感覺神魂上的傷痕隐隐作痛,他才閉上了眼睛。
他撕下一片衣角,給它墊在身下,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