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保姆躲進廚房,雲想丢了吉他就回三樓,把紙箱全都推進房間,反鎖房門。
想到對方剛才奇臭無比的臉色,這才舒服了些。
毀别人的東西不假思索,自己一把積灰的破吉他就當成寶貝,這種瘋狗式的雙标行為可惡得很。
雲想知道,自己這一扔不亞于直接向顧知妄宣戰。
激怒對方不是最佳選擇,結果可能是被更加變本加厲的報複。
但是......
人總不能一直做正确的選擇,偶爾也要做些讓自己痛快的選擇。
對方說得沒錯,她從不逆來順受,相反,面對忍無可忍的人,她向來都是有仇必報。
雲想拿出被對方劃散的綁帶,找出針線包,把綁帶沿着之前的縫合線重新縫回去,綁帶比較長,剪掉一部分還能繼續用。
被毀掉的這兩雙鞋都是全新的,一次都沒穿過,雲想看着跟原來對不齊的走線,再怎麼小心翼翼也不能回到完好無損的狀态。
就像一顆心,四分五裂,不可避免地走向破碎。
默默看了許久,雲想把箱子裡其他的鞋拿出來,手裡這隻跟另一隻沒縫的放在一起,再次好好封住紙箱,連鞋帶箱子放在衣櫃最深處。
粗略收拾好所有東西,顧知妄房間門傳來“砰”的震耳巨響,外面這才重歸平靜。
雲想學着以前心理輔導老師教的那樣,做了幾個深呼吸,換上一雙軟底鞋,邊翻剛才找出來的日記本邊壓腳背。
舞蹈生的專長就是無所事事的時候也要趴橫叉練軟開,她這幾天睡不着的時候就半夜下床練功,沒有舞蹈服,就穿着睡衣和普通的薄襪。
雲想拿了隻筆,從書桌前轉移到床邊的地墊。
人的習慣很可怕,饒是已經從附舞退學,肌肉記憶還是逼迫着她有條不紊地進行軟度訓練,這具身體早就具備了專業舞者的基本素養,幾天沒正兒八經換舞鞋練功,在樓下看到她的箱子都控制不住心情急切。
練完前腿練旁腿後腿,剛開始還略顯僵硬的身體終于柔軟下來。
今年的日記已經寫了大半,剛開始還有台上台下的記錄和反思,後來就變成了單純宣洩情緒。
日記在某個特定的時間斷開,中間兩個多月被人刻意抹去,不願提起,雲想在最新一頁上畫了個日曆,過兩天就是運動會,運動會結束後國慶會放小長假。
她在上面圈出三号那一天。
地毯某處嗡嗡兩聲,雲想維持橫叉的姿勢撈過手機,AAA掃盲大隊照例以幾秒鐘一條的速度不停蹦出消息,往上翻竟然還有艾特她的通知。
雲想往上滑了滑。
施鵬飛:[@全體成員]
施鵬飛:[女生們還有誰想報運動會項目嗎?現在還有兩個項目缺運動員。]
宋朔:[不是早就選好了嗎?怎麼又缺人。]
施鵬飛:[出了點特殊情況,俞靜琳跑不了了,一千五和跳高,誰能補上這個空缺我自費請客三天!]
俞靜琳:[我的鍋我來請,情況緊急,誰能替我一下啊QAQ]
......
底下一排表情包,或看熱鬧或拒絕。
一千五百米和跳高,這兩個項目本來在女生組就沒什麼人氣,十班不是什麼體育強班,好不容易湊齊女運動員,現在還要換人。
平時跑個八百都氣喘籲籲,一千五簡直是拿自己開玩笑,誰都不想出這個頭。
群裡搞了個小程序抽簽,單獨艾特了除去其他女運動員以外的女生,雲想跟着抽了一個,沒抽到,又跟鹿绮聊了兩句,放下手機專心壓腿。
軟底鞋立不了足尖,雲想趴完最後一組橫叉還是換上有支撐的足尖鞋。
不在練功房和舞蹈教室,周圍沒有扶杆和四面八方的落地鏡,也沒有人會投以關注,讓她喘不過氣的壓抑感會少很多。
名隽午休之後會放一段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這個時候她總會想起腳下熟悉的藝術。
有段日子沒跳,雲想從換足尖鞋的時候就開始緊張,系綁帶的手心微涼發潮,不知不覺出了一層薄汗。
從沒辦法在舞蹈教室正常跳舞的那一刻起,經年累月的自信就轟然崩塌,就算現在隻是在房間裡随意練習,期待感降到最低,雲想對自己也沒什麼把握。
足弓繃出完美的弧度,手機開始播放白天鵝變奏那一幕的舞曲。
黑天鵝的32圈揮鞭轉最有名,但對她來說,奧傑塔的這段自白才更适合心緒紛雜的時候跳。
鞋尖輕點冰涼的瓷磚,光滑幹淨的地面倒映出筆直纖細的雙腿,每一次揮臂起落都踩在樂譜之上。
肩胛骨像是生出羽翼,在天鵝振臂中,輕輕顫動,精緻且嶙峋......
舞曲停在一分十六秒,旋即被走廊另一端特地敞開房門播放的炸裂重金屬打斷,雲想一個阿拉貝斯克做到一半就被迫暫停,耳中充斥着能讓整棟樓跟着顫抖的撕心裂肺。
“......”
跟她平時耳機裡的比起來,顧知妄才是真正懂噪音污染的那一個。
她已經很久沒有像剛才那樣不帶任何負擔的跳舞了,想重新醞釀出剛才的平靜難如登天。
雲想拳頭緊握,脫了舞鞋,過去把露台的門也緊緊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