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今日,三月初三,上巳節,正是甯國公府和沈府定下的婚期。
這一天,趙承策銀鞍白馬着紅袍,在喧嚣儀仗中,去迎接他的新娘子。
鼓樂喧嚣,聽在趙承策耳朵裡卻如同仙樂,從前趙承策最不耐煩的繁瑣規矩,今日他一項一項,遵循的格外耐心。
迎親的儀仗穿過半個京城,十裡紅妝,煊赫已極,趙承策高坐馬上聽着圍觀的人群或好奇或善意的竊竊私語,滿面春風。金箔和花钿灑落了滿街,趙承策願意用這樣的方式,同他們分享自己的喜悅,他即将要迎娶這世上最好的姑娘,他心愛的姑娘。
沈府照例是要有攔門的賓客,為難為難他這個新郎官,他照單全收,一點也不反抗。
最後,各個賓客終于都滿意了,要他最後再做首催妝詩,便可順利的接走他的新娘子。
趙承策彎起嘴角,腦海裡已經浮現了他同沈清嘉相處的點點滴滴。
初次見面時,沈清嘉楚楚細腰被他摟在懷中,他站在沈清嘉身後,低下頭,他比沈清嘉高一個頭,從這個角度看去,隻見燭光在她瑩白如玉的皮膚上暈染出暖色,輕巧的眸子泛着秋水,燈下美人,豔若桃李。
而後,陰差陽錯,他救沈清嘉于驚馬下,那時她處于危難之中,臉色慘白,眼簾緊閉,濃密長睫如蝶翼一般顫動,雪膚花貌,延頸秀項,顫巍巍似春日煙雨中吐蕊的牡丹。
而今,這個讓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淑女今日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
他回神,脫口而出:
“傳聞燭下調紅粉,明鏡台前别作春。
不須面上渾妝卻,留著雙眉待畫人。”【注1】
衆人喝彩,新娘子千呼萬喚始出來,她蓋着蓋頭,由家中的兄弟陪同,一步一步,邁出了沈府的大門。
他明知沈清嘉看不見,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握住她的手,覺得她的掌心一片寒涼,隐隐有汗意沁出,他以為沈清嘉是過于緊張了。于是,他關切的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道:“别怕,沒事,有我在。”
新娘似乎太過緊張,聽了這話,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更用力地握住趙承策的手,連指甲掐進了趙承策的皮肉都沒發覺。
新娘入了花轎,儀仗隊重新奏起鼓樂,鑼鼓喧天,以最隆重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告此時此刻這對新人的喜悅。
直到儀仗隊走了很遠,依稀有歡聲笑語傳入沈府。
此刻,沈府祠堂
與外面的人聲鼎沸截然不同,這裡,暗無天日,一派幽寂,感受不到有活物存在的氣息。
可這裡的确是有人的。
本該作為新娘,被迎接回甯國公府的沈沈清嘉,被關在這裡。她形容枯槁,鬓發因為掙紮顯得十分淩亂,流了太久的淚,使得一雙形狀極美的杏眼紅腫的像顆桃。
她雙眼無神,呆滞的聽着外面的動靜,濃重的酸澀一下攫取了她的心房在緩緩上升至鼻頭,可幹涸的眼窩,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呢。
成婚的前一晚,沈玄召沈清嘉去祠堂吿祭祖先,女子出嫁之前去祠堂祭拜,原是定例。
沈清嘉沒多想,帶着燕草去了。
可打她倆跪在蒲團上之後,祠堂的大門就被緊緊的封鎖了。
她驚疑不定,一時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她和燕草連忙起身跑到祠堂門前,一邊用力拍打着大門,一邊喊道:“怎麼回事?我還在裡面呢,為什麼把祠堂鎖了?”
燕草在一邊替她喊:“來人啊,三小姐還在祠堂裡,快把門打開。”
自然不會有人開門。
沈夫人陰恻恻的笑聲從門外傳來,她故意讓沈清嘉急一急,此刻覺得夠了,這才心滿意足的開口:“好啦,消停點兒吧,你是出不來的。”
沈清嘉心裡一沉,霎時明白,恐怕有什麼變故,在她未察覺時,發生了。那種似曾相識的不安,再次萦繞心頭。
“這是幹什麼,就算你是沈府的主母,也沒有道理無緣無故就把我關在祠堂吧!”
“更何況明天就是我出嫁的日子了,你就算不怕得罪我,難道不怕得罪甯國公府嗎?”
沈夫人嗤笑一聲,“事到如今,你還惦記着甯國公府的婚事呢,你怎麼會這麼天真?覺得我會便宜你這個小賤人!”
“呵,你放心,我的瓊兒會代替你嫁入甯國公府做世子夫人,一輩子堆金砌玉,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至于你嗎,你同府裡的小厮勾搭不清,還是好好的在祠堂靜靜思己過吧。”
燕草聽得此言,心知不好,焦急的看向沈清嘉。
沈清嘉也着實不曾想過沈夫人會出這樣無恥的一招。
原來,前一段時間他們母女如此安生,不是因為沈夫人看她得嫁高門,不想再繼續得罪自己,而是一早謀算好了,要從自己手中奪了這門親事。是以故意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