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陳文彥做了這些年的官,也是個心有城府之人,一邊同謝钰寒暄,一邊将趙承策和沈清嘉的動作看在眼裡。
他本就覺得這一行出使的隊伍裡,夾雜着個女子十分怪異。此刻,見趙承策和沈清嘉眉來眼去,愈發認定自己的猜測,覺得他們是在眉目傳情,由此認定這個女子必然是服侍的姬妾之流。
陳文彥在心裡一邊對自己洞若觀火的本事暗暗得意,一邊又對這個趙承策不恥。想,這位武威将軍不愧是富貴鄉裡長成的風流公子,就連出門辦差事都不忘帶個美人服侍自己。
寒暄完畢,衆人進了鳳儀樓提前備好的雅間。珍羞佳肴,絲竹管弦,自不必提。
酒過三巡,謝钰同趙承策對視了一眼,随即,狀若無意的提出,明日要入揚州府庫查賦稅賬冊。
陳文彥原本還笑的臉上攢出八瓣菊花,一聞此言,嘴角撇下來,面露難色道:“并非下官有意推搪,隻是,查賬一事,隻怕有些麻煩。”
“大人也知,下官是三年前任的揚州知府,在下官任前,揚州府庫的賬冊就已經是一攤爛賬。”
謝钰挑了挑眉。
趙承策一臉平靜。
沈清嘉這個局外人,反倒是反應最大的一個。這算是明目張膽的推卸責任,蒙蔽上聽嗎。
“兩位大人若是要翻幾年前的賬冊,隻怕費時費力不說,還查不出什麼頭緒。
不過,近幾年的賬冊我已經派人理出來了,已經送到了為諸位大人準備的居所處,兩位大人,今晚就能看到了。”
謝钰不動聲色,“本官既領了陛下的差使,不好有違皇命,趙大人且放心将賬本子送過來就是,至于,能不能查出東西,那是本官的事。說完,舉起酒杯,敬了陳文彥一盞。”
陳文彥連忙舉起酒杯回敬,連聲道:“既然大人不嫌繁瑣,這兩天我就讓他們将庫房裡的舊賬冊全都整理出來,改日就送到大人的居所。”
是夜,趙承策随手翻了下擺在正堂裡的賬冊,臉瞬間垮了下來。
趙承策早就知道,揚州官員,盤根錯節,經營頗深,自己一行人雖是奉了皇命,可有道是縣官不如縣管,他們一行人在别人的地盤到底勢單力孤,少不了是要被地方官員糊弄敷衍的,可還是沒想到,他們能敷衍到這個地步。
他一把将賬冊丢回去。
沈清嘉一時好奇,看了看賬冊,也就明白了趙承策為什麼生氣。
果然,趙承策勾起唇角,感歎道:“這個趙文彥果真好的很,這些賬冊紙張這樣新,哪裡是放了三年的樣子。更何況這紙張的工藝是新近才改革的鎮江紙。好一個揚州知府,這是咬定了我們不能奈他何,所以有恃無恐嗎。”
謝钰一改先前在揚州諸官員面前談笑風生,八面玲珑的樣子。此刻,他看着那些賬冊緘口不語,自顧自在一旁太師椅上坐下,慢悠悠地品茗香茶,
趙承策眸色幽深,謝钰實在城府太深,哪怕同行了一路,他此刻也不敢斷定謝钰的派别。
沈清嘉沒有注意到,此刻謝钰和趙承策兩人之間的機鋒,她隻是憑借本能的考慮到:“查賬需要許多精通算學的人手吧,我們此行并沒有帶很多這方面的人才,難不成還要問這個知府借人嗎?”
聽聞此言,謝钰總算舍得給沈清嘉一個眼神。
趙承策隐約有了想法,但他沒說出口,直勾勾的盯着謝钰,問“ 風眠兄,有何見解?”
但是讓對面兩人都失望的是,謝钰開口并不談如何解決問題,反倒瞅了瞅天色,“不早了,奔波了一天,都早些歇了吧。”
說完,自顧自的離開了正堂。
沈清嘉畢竟長在閨閣,對朝堂的勢力劃分不是很清楚,此刻,沈清嘉探頭望向走遠的背影,費解的問:“這個謝大人跟你不是一夥的嗎?”
現在還難說,不過眼下看來,他有必要讓謝钰交個底了。
屋外,月懸西天,銀輝鋪滿了歸途。
趙承策伸手屈指彈了彈沈清嘉的額頭,道:“走了,送你回去。”